“李家得了信,便在宫里头,不动声色探了探风。”
“结果……”姜亮苦笑,笑意比哭还难看,“这事不是个例。也不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内侍,敢私自做这等没本的买卖。”
“而是……上头,授意默许的。”
他没有再往下说。只是那虚幻的神色里,愈发沉甸甸的无力,像压着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去。
话到这里,已无须再明言。
黄门内侍,不过奉命行事。
那所谓的“上头”是谁,心里早是雪亮,再无半点悬念。
祠堂里,静得出奇。
姜义脸上,并没多少意外神色。
在他眼中,这些光景,无非是前世旧书卷里翻过无数次的陈迹。
王朝气数将尽,卖官鬻爵、把功勋当货物,历来如此,谈不上新鲜。
死寂愈久,便愈显得熬人。
姜亮的虚影,在父亲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神下,反倒先坐不住了。
犹豫许久,他盯着那一缕笔直的香烟,终是低声开口,话里带着几分征询,几分不安:
“这钱粮……”
他顿了一顿,似在掂量这二字的重量。
“咱们,是出,还是不出?”
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以姜家如今的家底,些许凡俗钱粮,断不至于伤筋动骨。
姜义闻言,先极缓地摇了摇头,随即,又轻轻点了一点。
这番模棱的动作,倒让姜亮心底愈发没底,只得低下头去,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片刻静默后,才听得姜义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
“钱粮,自然是可以出的。”
他抬手端起茶盏,用盖轻轻撇去浮沫。
“只是。”他顿了一顿,轻声续道,“这笔钱粮,却不是用来捐官买功的。”
姜亮一怔,抬起头来,眼中满是疑惑。
姜义却不看他,只盯着杯中几片浮沉的茶叶,如常道:
“家里那几座粮仓,还算有余。你多跑几趟,用壶天之法送出去。”
他这才抬眼,目光落在姜亮身上,眼神里已添了几分深意:
“把粮散出去。就在凉州与羌地交界处,设棚放粥,赈济灾民。”
“锐儿随大黑行走,顶着个‘神鹰使者’的名头,在羌地那头,总算聚得些香火愿力。”
“如今,也该在凉州积些人望,行些功德。”
话声平淡,落下却重若千钧。
“去吧。看能否凭此功德,也立起一座以他为主位的庙祠来。”
姜亮闻言,重重点头,不再多言。
虚幻的身影,随风似的散去,只余香烟袅袅,祠堂复归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