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丝冰凉渗入肺腑,何安下眼皮充电一样有了精神,登时张开,见到一张消瘦的脸。此人六十多岁,胡须十分肮脏,不知多久未洗过脸,但他的一双眼睛却泉水般清澈,似乎可洗去你所有的烦恼。
何安下看到自己的右手中指上插着一根银针,知是给扎了针灸。那人悄声说:〃你一直被人喂迷药。彭亦霆是我家少爷。〃
何安下:〃彭亦霆?〃那人一笑:〃彭乾吾的第七个儿子。彭家在杭州有一家饭馆,我提供蔬菜,我知道你和七爷是朋友。〃
何安下脑海中泛起彭七子孤傲的身影,挺身要坐起,四肢却依然麻木。彭家菜农背起何安下,开门,行出了走廊。
彭家菜农脚步稳定,大模大样地下楼,何安下说:〃小心。〃他:〃不必。〃他提高音量,语调中竟有彭家七子的冷峻。
两人下了楼梯,眼前是一楼的长廊,大约有七八间房。一间屋的门缓慢地敞开了,沈西坡探出头来,以疲劳至极的眼神扫视两人,有气无力地说:〃何人?〃他:〃种菜的。〃
沈西坡叹了口气,缩头,关上了房门。
第二部分第26节:17、剑气(1)
菜农的呼吸声停止,背着何安下慢慢地走过沈西坡房门。房门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菜农恢复了呼吸声,继续前行。
当走到最前一间房时,菜农停住脚步。
房门缓慢地推开,沈西坡一脸歉意地走出了门。
沈西坡:〃我不愿装神弄鬼,只是这房屋的结构十分复杂。〃菜农:〃非要我留一手功夫,才能走么?〃
沈西坡疲惫的眼皮上泛起了湖水微澜般的波动。
菜农伸出左手,扶在敞开的屋门上。门是上好梨花木所做,没有涂漆,天然的木纹好似飞天的凤凰。
却见那只凤凰似乎跳动了一下,长尾的羽毛丰富了许多。
沈西坡眼中流星般闪过一道精光,也如流星,一闪即灭。他依旧一副疲劳模样,轻声说:〃不拍裂门,却改变了木头原有的肌理,把力量控制得很好,不但武功高超,对梨花木特殊质地的把握也十分精准。〃
菜农:〃种菜前,我做过铁匠、石匠,还有木匠。〃
沈西坡:〃佩服,请走。〃
菜农背着何安下走到院门,手拉门闩时,门缝里却射出了一道白光,一闪便缩了回去。
菜农愣愣地站着,抓门闩的手越握越紧。
沈西坡从背后走来,温和地说:〃你的腹部中了一剑,这把剑很薄,抽出的速度比刺入还快,伤口来不及张开就合上了,血没有机会喷出来。〃
菜农松开门闩,转过身,沈西坡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纸,递给菜农,不紧不慢地说:〃如果你像常人一样走路,走回家,肠子也不会破裂,用这张药方吃药[奇…书+网QiSuu。cOm],十天内肠子会和好如初。如果你动武,你的肠子就会破裂。〃
菜农原本清澈的眼睛变得污浊,喃喃道:〃你的做法很奇怪呀。〃沈西坡笑了:〃没什么可奇怪的,跟你的做法一样,我们不想杀人,只想显示一下武功。〃
菜农接过药方,沈西坡把何安下从他背上扶下来,然后打开了院门。菜农两眼圆睁,盯着门外,想看清楚使剑的人。
门外无人,只是青灰色的街道。
菜农叹了口气,与何安下对视一眼,慢慢走出门去。
沈西坡关上院门,上前扶住何安下胳膊,友好地说:〃想不到彭家的人会救你,武林中的恩怨真令人费解。〃何安下:〃不要难为他们。〃沈西坡:〃放心,彭家不是我们等的人。〃
何安下任由他搀着,上楼、入屋。
17、剑气
白米粥越来越好喝了,老妈子说换了新米。这种米色泽白润,两头有着长长的尖蕊。
到黄昏时,沈西坡会到何安下屋中待一会儿,他将一把红木椅子移到窗口,坐着,任血红的夕阳洒在身上,然后拿一根箫,自顾自地吹了起来。
箫声惆怅,何安下躺在床上,有时清醒,有时糊涂,不论清醒糊涂,随着箫音,都会想起许多往事。一日,何安下拼着三分清醒,终于开口说话:〃多谢了。〃
沈西坡长箫离唇,怔怔地望着何安下,何安下说:〃你的箫声让我想了很多,以前我在山上做道士,整日烦恼,现在方明白,那其实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沈西坡将箫置于膝盖上,垂头说:〃不必谢,我吹箫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你以为特务生涯惊险刺激,其实,这一职业最大的特点,却是寂寞。我在这里无聊地待了二十多天,为不相干的人,消耗掉自己的时间。我这种人,对人无益,对己有损。〃
看着他疲惫的眼皮,何安下竟有了同情之心,叹道:〃并非如此,起码跟着你,我可以吃上从没见过的大米。〃
沈西坡狠狠地盯了何安下一眼,随即眼中泛起笑意,说:〃我真的一无是处,那大米不是我给的,是暗柳生给的,从日本带来的。他只吃自己种的粮食,去外地旅行都要自带口粮——这是他遵守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