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寻常的散步,言谈间,就轻而易举踏进了这个天下间人人觊觎、争夺的重要之地。
今夜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
无论是朝岚山,还是朝曦洞,都随着主人的喜恶,在被设下结界时,就从来没有对黎盏有过一点防备。
不需要刻印,神识,更没有什么钥匙。
无论何时,只要是他,只要他想。
整座朝岚山,永远对黎盏毫无条件,畅通无阻地开放。
*
很多年前,朝曦洞和普通的山洞一样,凹凸不平的岩壁,风化的满地碎石砂砾,实在算不上一个藏宝的好去处。
经过长久的修缮以后,地上铺了桐木,两侧由近至远摆着八架摆着梧桐连枝长明灯,烛火幽幽,映出人影绰绰。
和他这个人一样,闷沉,单调到没有任何新意。
本该是古拙雅致的藏书楼摆设,可屏风后的一张床榻,又搅乱了端严的景象,变成了一间巨大的屋室,随着主人的喜好,分门别类的用高台架柜摆放着各类珍品。
那些世人求之不得的宝物秘籍被杂乱无章地随意堆积成山。
珠串蒙尘,宝刀生锈,都不如架柜上一只歪歪扭扭的陶俑泥人——它不会发光,不会说话,甚至手艺如今再看也有些粗糙,只是那日雨大,他把它揣在怀里带回来时,衣襟上沾满了飞溅的泥点。
许多他随口一提的物件,在离开的许多年间,都被段青玄陆陆续续收集回来,放在这间避世的洞穴里,无人惊扰。
还有一只被他亲手丢弃在金莲池,被血迹灰尘脏污的布老虎。
他正正方方地坐在桌上,斑纹交杂,乌黑的瞳孔泛着光泽,露着尖利的虎牙,笑也像哭,等待着它的主人。
很多年。
石桌上有一盒用灵力长久留存的蜜饯果脯。
三寸见方的剔红漆匣,分类装着梅子、金桔、陈皮、山楂,还有许许多多梨果、桃脯,洒上层雪白的糖粉,一看就不会酸,被保护得很好,哪怕百年食用后,也如当初味道新鲜。
洞外又一声惊雷。
光影明灭,似真似幻。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黎盏推了推那只被鲜血染红,张牙舞爪的小老虎脑袋。
“你是故意的,你见不得我好。”
“你其实没有死,活得好好的,一直监视着我,在我终于想放下你,要去找到更好的人,这个时候就要出来折磨我,让我心软,让我后悔,让我想起你,你想让我永远痛苦,永远忘不掉你。”
黎盏觉得他与段青玄是不是真的前世互相欠了太多的债。
不然怎么时隔百年,依然纠缠,不能罢休。
怎么相遇分别都要浃髓沦肌,索尽枯肠。
怎么你我这一生,总在苦海浮沉。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黎盏坐在桌前,将蜜饯不知疲倦地往嘴里塞,酸到他觉得段青玄买的时候一定上了老板的当,最后口齿不清,执着地一遍又一遍重复,“段青玄,我恨你。”
他满面泪流:“我恨死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出自《采桑子·谁翻乐府凄凉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