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六日。那天风和日丽,天气竟然出奇的好。当我坐在南行的列车上时,心情还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中国的列车无论线路怎样,大约从来都没有空荡荡的时候。即使是在三月初,一样还是有不少的人从乡间返回城市。车上很满,但不至于连过道上都是人。
列车的车厢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奇怪的场所之一,我一直这么认为。像一个漂流的房间,里面聚集了一些形形色色的四处漂泊的人。三月的远行列车,仍然有暖气放送。但是车厢里暖洋洋的沉闷,几乎令我窒息。
我一整天的塞着耳机,听约翰·丹佛的第一张个人专辑CD,这张专辑最初发行的年份儿,大约是66年或者更早。专辑里的十三首歌曲,老实说都有些普通,而且大部分是约翰·丹佛翻唱的别人的歌曲。然而有一首歌却是例外,那便是由约翰丹佛自己谱曲的“Le*ing On A Jet Plane”,即著名的“乘喷气式飞机离去”。这首歌于次年被有名的彼得、保罗和玛丽三重唱发现并翻唱,并从此开始了约翰·丹佛成为美国乡村音乐代名词的辉煌时代。
只是如今说起这首曲子,却是带有一点点宿命的味道。97年10月12日,约翰死于加利福利亚州,帕西菲克格罗夫蒙特雷湾,死因是飞机失事。
据说当时他所驾驶的单引擎双座飞机直直栽落在海湾之中,落水之时发出了一声巨响而且激起了高高的浪花,水鸟因此被吓得四处乱飞,而后这架刚买不久的小型私人飞机的残骸在水上飘得到处都是。
约翰曾有两次醉酒驾车的记录,但是这次飞机失事之前他并没有喝酒。他以“乘喷气式飞机离去”而成名,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终有一天真的乘喷气式飞机而离去了。
我紧靠着车窗,呆呆的望着湛蓝的有些夸张的天空。同时费力的在想当年57岁的约翰·丹佛,在飞机失事的那一刹那间究竟在想些什么,当然,我对宿命这种说法并不怎么相信,但是我认为老丹佛以此作为人生的收场,可说并无遗憾。
“三月应该算是出门远足的好日子,据有关数据显示:每年的三月,是出省游和出境游全年出团量最低的一个月份,各地旅游价格均会出现不同程度的下降,还有许多甚至跌至全年最低点,或接近全年最低……”坐在我身旁的中年男子看着我,但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的说,“春节出行,到哪里都觉得人多,五一、十一虽然是旅游的黄金季节但是各处也是人满为患,况且所需的费用也是高的惊人,因此都不是出行的好时机。只有三月份,学校开学、企业复工、广大学生恢复上课,还有出游资本在淡季的整体下调,选在这个时候出来游玩,应该是不会错的。”
我停止了对天空和云朵的凝望,回过头来看了看他。
“一个人出来的?去哪里啊?”他微笑了一下说。
这时,耳机里的歌曲在反复放送了几轮之后,终于又唱到了“Le*ing On A Jet Plane”。
“All my bags are packed; Im ready to go Im standing here outside your door I hate to wake you up to say goodbye But the dawn is breaking; its early morn The taxis waiting; hes blowing his horn Already Im so lonesome I could die ……”
当年仍然年轻的约翰·丹佛,嗓音竟是如此的纯净而温暖。这应该就是那个在邻家不停摆弄吉他的大哥哥的声音了吧?我痴痴的猜想。尽管我愿意沉醉在约翰的歌声之中,但是我也并没有将身旁的这个中年男子视如无物。
3。
“你是旅行社的职员不成?”我拉下了左耳中的耳机,但无意对他微笑。
“不是,我是一个大夫。在北部城市经营一家私人诊疗机构,”他摊了摊手,说道,“但同时也为公立大型医院做一些服务工作。”
“比如呢?”
“呃,什么?”他看着我有些疑惑的笑着说。
“你是私营诊所的大夫,会在公立的医院里做什么工作?”我直愣愣的盯着他。
“嗯………其实是类似于短期聘用的那些,我拥有医疗行业的一切资格证书,平时会在医院繁忙的时候被请去,比如会诊或是大型的手术之类的。”他边思考,便慢慢的说。
老实说,这个中年男人并不讨厌,穿着也是干净整洁,但是说起来医生的身上似乎永远带着一股令人不爽的消毒水的味道,他自然也不例外。
“你是外科大夫?”我之所以不停的问他,并不是对他产生了多大的兴趣,而是旅途之中实在是过于无聊,我猜自己大概只是想要缓解一下这种情绪。
“不,”他摇了摇头,说,“是精神科,我的诊所其实是一家精神类疾患咨询和诊疗机构。但是我也有外科医师的从业资格证书,所以有时会被请去别的医院帮忙手术。”
“精神科?那岂不是每天都要和神经病人打交道喽?”
“这只是个误会,我知道大部分的人都会对此有一种不太清楚的认识。”他看着我笑了笑说。
“什么?”我漫不经心的随口问他。
“一般人,嗯………可能对神经系统疾病和精神类疾病的概念有些混淆了,其实它们是完全不相同的两种范畴内的疾病类型。”他皱了皱眉,好像在研究措辞。“就好比是一台计算机的‘硬件故障’和‘软件故障’,这样说,你应该能更好的理解。”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了他所说的话。
“我们通常所说的神经病,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大部分都是指精神类疾病而言的。比如我们时常会骂别人为神经病,那是因为我们觉得被骂的人精神上有什么不对。但事实上是,我们应该直接骂他是精神病才对。”他看着我,两手做着一些简单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