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那些跪在地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架子的人,看着那些孩子眼中混杂着畏惧、麻木,以及一丝被炊烟勾起来的、近乎野兽般的渴望的眼神。
接纳,意味着要消耗更多的粮食,引来更多的觊觎,是麻烦。
拒绝,他们这些人,大概率活不过今晚的霜冻,是罪过。
“都起来。”
江源的声音很平静,不带喜怒。
流民们不敢动,依旧将额头死死抵在冰凉的泥地上。
“我这里,不养闲人,也不养爷。”
江源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想活命,就用手来换。”
“能做工的,有饭吃,有屋住。”
“家里的老人孩子,只要有一个壮劳力下地干活,就也能分到一碗不至于饿死的稀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一张张抬起的、满是错愕与不敢置信的脸。
“我不要你们的膝盖。”
“我要你们的这双手。”
“张嫂子。”
“在,先生!”
张氏像是被惊醒,赶紧应声。
“你来登记。名字,从哪儿来,会做什么,能做什么。然后给他们分派活计。”
江源的目光最后落在所有人身上,平静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硬。
“在这里,我说了算。”
“谁要是敢偷奸耍滑,或是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庄子外头那片乱葬岗,就是他的下场。”
“都听明白了吗!”
“听……听明白了!”
那群流民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狂喜,一个个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对着江源拼命磕头。
这一次,磕得真心实意,砰砰作响。
“谢谢先生!”
“谢谢先生的大恩大德!”
这世道,他们是头一次听到,有人不要他们当牛做马,而是给他们一个用“手”换饭吃的机会。
这不仅仅是一口饭。
这是一个能重新站直了腰的念想。
新来的流民中,竟真有一个手艺不错的干瘦木匠,还有一个在山里混迹半生、断了一根手指的老猎户。
二人立时成了宝。
江源画出图纸,木匠便带着人,叮叮当当地将庄园的围墙加高加固,甚至依着山势,造出了简易的箭塔和拒马。
老猎户则带着几个机灵的半大孩子,在附近的山林里设下陷阱套索,总能带回些野鸡兔子,给大伙儿锅里的稀粥,添上一抹难得的油腥。
不过短短十日。
原本破败死寂的刘氏庄,竟真的成了远近流民口中那个能活命的“稷下学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