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点油花融入翻滚的浓粥,云映雪亲自拿起大勺,舀起一勺。浓稠的粥体挂在勺边,缓缓滑落,里面裹着焦香的米粒、咸菜碎和野菜梗。她尝了一小口,眉头微蹙——味道依旧粗粝,咸味略重,但对于此刻的军营来说,这已是难得的美味和热量!
她放下勺子,没有立刻宣布开饭。苍白的手指在油腻的木桌上飞快地拨动着算珠——不是算账,而是在计算着什么。
“噼啪……噼啪……”
清脆的算珠声在弥漫着食物香气的伙房里格外清晰。
片刻,她停下动作。目光扫过角落堆着的一些废弃的、被北风吹得干硬的破布条,又看向棚外一根被丢弃的、光秃秃的树枝。
她快步走过去,捡起树枝,又扯下几条最坚韧的灰色破布条。手指翻飞,如同最灵巧的织工,迅速将布条牢牢地捆扎在树枝顶端,做成了一面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三角小旗!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她走到那口翻滚着浓稠咸菜粥的巨大粥桶旁。
没有笔。
她伸出食指,毫不犹豫地蘸入旁边那碗滤去沙子、尚有余温的浓盐水!
忍着指尖被盐水蛰痛的锐感,她屏住呼吸,在那面灰色破布做成的简陋小旗上,一笔一划,力透布背,写下了七个粗犷、却带着破釜沉舟般力量的大字——
**“三千越甲可吞吴!”**
墨迹(盐水)迅速在破布上晕开,字迹略显模糊,却带着一种触目惊心的悲壮与决绝!
她将这面用树枝和破布制成的、写着惊世宣言的小旗,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插在了滚烫的粥桶边缘!小旗在蒸腾的热气中微微摇晃,七个大字在昏暗污浊的伙房里,如同燃烧的火焰!
开饭的梆子声急促地响起。
早已饥肠辘辘、被那奇异香气勾得坐立不安的士兵们,如同潮水般涌向伙房外的空地。他们端着破旧的、缺口的大碗,麻木而急切地排成长龙。然而,当他们看到粥桶里那黑黄绿混杂、卖相依旧不佳的浓粥时,眼中刚刚燃起的光又迅速黯淡下去,甚至有人发出了失望的咕哝。
就在这时!
云映雪一步踏出伙房窝棚,站到了那面插着“吞吴”小旗的粥桶前!她猛地掀开兜帽!
寒风瞬间卷起她额前几缕散乱的发丝,露出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决绝与力量的脸庞!迦南之毒的折磨让她身形单薄,但此刻,她挺直了脊梁,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
她清亮的声音,带着内力强行催谷出的穿透力,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一个麻木的士兵耳畔,压过了呼啸的北风:
“弟兄们!”
“看看这碗粥!黑!黄!绿!不好看!是不是?”
她目光如电,扫过一张张麻木、疑惑、甚至带着些许鄙夷的脸:
“它没有白米!没有肥肉!只有陈米!只有咸菜!只有野菜!”
“但是!”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绝望的尖锐力量,指向那面在热气中猎猎作响的破布小旗:
“看看那上面写的什么?!”
“**三千越甲可吞吴!**”
“越王勾践!国破家亡,身为奴仆!卧薪尝胆,受尽屈辱!他吃的什么?苦胆!睡的是什么?柴薪!他身边还剩什么?三千残兵败将!”
“可最后呢?!”云映雪的声音如同最激昂的战鼓,每一个字都砸在士兵的心坎上,“他带着这三千吃过苦胆、睡过柴薪的残兵,一举灭了强吴!雪了国耻!”
她猛地抄起粥桶旁的长柄大勺,狠狠舀起一大勺浓稠滚烫的咸菜粥!热气蒸腾在她苍白却坚毅的脸上!
“今日!我们吃的也是苦!是咸菜!是野菜!是陈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