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之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已重新换上绯红官袍,但周身的气息却比玄衣时更加沉凝冷冽,如同即将出鞘的绝世凶刃。他并未看龙椅上的帝王,深邃的目光低垂着,落在自己紧握的拳头上,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只有离得近的人,才能看到他紧抿的薄唇边缘,残留着一丝极淡、却无比刺目的暗红血迹!那是云映雪的血!是迦南之毒反噬时他强行渡内力压制,被寒毒反冲所伤!
然而,正是这抹刺目的暗红,和他周身那股即便刻意收敛、依旧令人心悸的、经历过血火淬炼的杀伐决断之气,让他在一片惶惶不安的朝臣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耀眼!
皇帝的目光死死钉在谢砚之身上。
那目光复杂难辨:有对他能力的绝对信任(金殿算账、清查墨池斋已证明其手段心智),有对他熟悉军需案脉络的倚重(此案由他主查,深悉其中关窍与蛀虫所在),更有对他此刻状态的一丝隐忧(那嘴角的血迹和眼底深处极力压制的风暴)……但最终,所有的复杂情绪,都被北境危如累卵的局势和定边城即将被屠的恐惧所压倒!
国难当头,唯才是举!
皇帝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他不再看其他人,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直刺谢砚之,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帝王的决断与……一丝沉重的托付:
“谢砚之!”
这一声,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大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谢砚之缓缓抬起头。
深邃的冰眸迎上皇帝的目光。那里面没有惊愕,没有畏惧,只有一片沉凝如万载玄冰的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他嘴角那抹暗红的血迹,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北境危局,非卿不可!”皇帝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朕命你为北境督军,总揽粮秣军械转运、后方统筹之责!赐天子剑,许你临机专断之权!六部三司,沿途州县,悉听调遣!务必打通粮道,保障供给!定边城在,你在!定边城破……你亦不必回京!”
字字千钧!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下!
“督军”二字,重如山岳!天子剑,更是生杀予夺的象征!但“城在人在,城破人亡”的军令状,也彻底封死了所有的退路!此去,九死一生!
满殿皆惊!倒吸冷气之声此起彼伏!
谢砚之站在原地,绯红的官袍在死寂的大殿中仿佛燃烧的火焰。他没有立刻领旨,目光越过龙椅上的帝王,仿佛穿透了重重宫阙,看到了谢府暖阁中那个气息奄奄、毒入肺腑的身影。
迦南之毒……定边危城……
一边是刻骨铭心、刚刚剖白心迹却命悬一线的爱人。
一边是摇摇欲坠、无数袍泽兄弟浴血死守的国门。
冰冷与炽热,情爱与责任,如同两条最残酷的绞索,狠狠勒紧了他的心脏!他袖中的拳头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手背上青筋暴起,那抹嘴角的暗红似乎又深了几分。
时间仿佛凝固。
大殿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这位刚刚洗刷污名、又立下奇功的“谢阎王”的抉择。
终于。
谢砚之缓缓地、极其沉重地,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仿佛踏碎了所有的儿女情长,踏碎了心中的万般不舍。
他撩袍,单膝跪地,动作沉稳如山岳,对着高踞龙椅的帝王,深深俯首。
低沉的声音,如同金石交击,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与沉痛,响彻死寂的金殿:
“臣——”
“谢砚之——”
他微微一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吐出最后两个字:
“领旨!”
“领旨”二字,如同丧钟,敲在每个人心头。
圣意难违,国难当前。
血色浪漫,未及绽放。
便被这北境烽火,染上了离别的——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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