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跨院成了真正的囚笼。冰冷的空气凝固着,门窗紧闭,却依旧挡不住门外那两个如同石像般矗立的粗壮婆子身上散发的、混合着汗味和劣质头油的气息。那匹刺目的枣红缎子,如同凝固的毒血,摊在房间唯一的那张破旧方桌上,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不祥。
云映雪坐在冰冷的杌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如同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弓弦。指间,那点深紫色的檀木碎屑已被体温焐得微温,尖锐的木刺深深嵌入掌心皮肉,带来一阵阵清晰的刺痛。这点痛楚,却远不及心头那被屈辱、愤怒和冰冷绝望反复啃噬的万分之一。
下月初八……
齐府……
第八房贵妾……
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她的尊严和灵魂上。林氏的毒计,不仅是要她的命,更是要将她作为“秽物”彻底清除,踩入污泥,永世不得翻身!更要借此斩断谢砚之可能伸向侯府的任何触角!
窗外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飞檐,如同巨大的、沉重的棺盖。风雪似乎又在酝酿。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之际——
“轰——!”
侯府沉重的中门,似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推开!沉闷的撞击声,裹挟着风雪寒气,穿透重重院落,隐隐传来!
紧接着,是急促而整齐、如同战鼓擂响的脚步声!沉重、冰冷、带着金属甲叶碰撞的铿锵之声,如同钢铁洪流碾过侯府精心铺设的青石板地面!那绝非府中护卫的脚步声!
西跨院门外,那两个如同门神般的婆子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侧耳倾听,木然的脸上露出一丝惊疑。
云映雪的心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冲散了绝望的阴霾!她霍然起身,冲到窗边,不顾寒冷,将窗纸捅开一道极细的缝隙!
视线受阻,只能看到远处影壁方向。但那股肃杀凛冽的气息,如同出鞘的寒刃,已隔着重重庭院,扑面而来!
“刑部办案!闲杂人等退避!”
一声冰冷、高亢、如同金铁交鸣般的断喝,撕裂了侯府死寂的空气!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传遍了前院!
是刑部的人!是……谢砚之?!
暖香堂内,林氏正倚在铺着厚厚貂绒的暖榻上,慢条斯理地拨弄着鎏金手炉里的银霜炭。王嬷嬷侍立一旁,脸上带着大仇得报的得意笑容,正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西跨院那个小贱人听到“齐老太爷”时惨白如纸的脸色。
“哼,小贱蹄子,还想攀高枝?让她去齐府尝尝什么叫……”林氏唇边噙着恶毒的冷笑,话未说完——
“刑部办案!闲杂人等退避!”
那冰冷的断喝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暖香堂外!
林氏拨弄炭火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银霜炭差点溅出来!她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化作难以置信的惊怒:“刑部?!他们来做什么?!”
王嬷嬷更是吓得脸色煞白,腿肚子直哆嗦:“夫……夫人……听这动静,怕……怕是那位谢阎王亲自……”
“废物!”林氏猛地将手炉掼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她脸色铁青,眼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寒光,“快!去正厅!拦住他们!就说侯爷不在……”
然而,已经迟了。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由远及近,迅速逼近暖香堂外的庭院!那冰冷肃杀的气息,让守在暖香堂外的丫鬟婆子们噤若寒蝉,纷纷避退。
正厅。
永昌侯沈弘文显然也被惊动,匆匆从书房赶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刚在主位坐定,厅门便被一股大力推开!
风雪裹挟着刺骨的寒气瞬间涌入温暖如春的正厅。
当先一人,玄色官袍,金线蟒纹在敞开的袍角下若隐若现,如同盘踞的凶兽。肩头、发梢沾着尚未融化的细碎雪粒子,更衬得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如同万年玄冰雕琢而成,不带一丝人间温度。正是刑部侍郎谢砚之!
他身后,四名身着玄色劲装、腰佩狭长横刀的刑部甲士,如同四尊煞神,按刀而立,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冰冷的铁血气息瞬间将厅内奢靡暖融的氛围冻结!
沈弘文眼皮猛地一跳,强压下心头惊怒,起身勉强挤出几分笑容:“谢侍郎大驾光临,不知……”
“侯爷。”谢砚之的声音如同冰面刮过的寒风,直接打断了沈弘文的客套,目光甚至没有在他脸上停留,径直扫向厅内侍立、脸色煞白的管家,“府上账房云映雪,现在何处?”
开门见山!直指核心!毫不掩饰!
沈弘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云映雪?一个戴罪之身的粗使丫头罢了,不知她如何惊动了谢侍郎?”
“戴罪之身?”谢砚之唇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终于落回沈弘文脸上,“永昌侯府好大的规矩!本官奉旨查办江南盐运旧案,此女经手侯府多年账目,与案中几笔关键账目有所牵连,乃是重要人证!刑部案牍尚未厘清,人证尚未问完,侯府倒是好手段,竟要将人证‘发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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