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气得直跳脚,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嗬嗬”声,对着那些背后指指点点的目光挥舞拳头,却被云映雪平静地拦住。
书局内,云映雪依旧端坐柜台后。指尖在那柄缺珠崩口、金箔包边的小算盘上缓缓摩挲,感受着铜梁冰冷的触感和金箔温润的微光。她脸色因迦南之毒和连番风波显得更加苍白,但那双清亮的眸子却沉静如深潭,映着窗外流言蜚语汇成的浑浊世相。
“侍郎夫人?”她低声自语,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嘲讽弧度。这流言来得如此迅猛、如此精准、如此恶毒,背后若说没有东宫的影子,她绝不信!这是要将她与谢砚之死死捆绑,将她的“算盘才女”之名彻底污名化,变成依附于男人的玩物,将青云书局打上“权贵洗钱工具”的烙印!更是在离间她与靖安长公主刚刚建立的那点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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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珠无声,却仿佛在计算着这流言背后每一分恶毒的算计与每一丝可能的破绽。
***
刑部衙门,签押房。
气氛凝重得如同冰窖。主事裴炎垂手肃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将一份誊抄着市井间流传最广、也最为不堪的几则关于“谢侍郎与其外室云氏”的流言简报,轻轻放在谢砚之的书案上。
谢砚之端坐案后,正批阅着一份紧急案卷。绯色官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如冰雕,眉峰似刀,薄唇紧抿。他并未立刻去看那份简报,笔下的朱批依旧沉稳有力,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直到最后一笔落下,朱砂如血。他才缓缓搁笔,抬起眼。
那目光,平静无波,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然而,当他的视线扫过简报上那些刺目的字眼——“姘头”、“外室”、“侍郎夫人”、“谢阎王养的金丝雀”、“青云书局是洗钱幌子”……裴炎只觉得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寒意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仿佛连空气都要冻结!
谢砚之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拈起那份轻飘飘却又重逾千钧的简报。指尖在“侍郎夫人”四个字上极其缓慢地划过,如同抚过最锋利的刀刃。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
裴炎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跟随大人多年,他深知,越是平静,越是雷霆将至!
然而,谢砚之只是极其缓慢地,将那份简报一点点、一点点地,撕成了碎片。动作从容,不带半分烟火气。雪白的纸屑如同被凌迟的蝴蝶,纷纷扬扬飘落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
他拿起案头那柄云映雪曾用过、后来被他“没收”的备用小算盘(非金箔包边那柄,只是普通黄铜制)。冰冷的算盘在他修长的指间转动,算珠碰撞,发出单调而清脆的“噼啪”声。
“查。”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冷冽,如同金铁摩擦,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带着冻结骨髓的杀意,“源头。推手。所有参与散播者。名单。”
“是!”裴炎心头一凛,立刻躬身领命。
谢砚之的目光落在算盘上,指尖无意识地拨动着一颗算珠。
“侍郎夫人?”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荒谬的称谓,冰冷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暗流。那暗流深处,是滔天的怒火,是对东宫卑劣手段的刻骨杀意,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被流言强行扯到阳光下的异样情绪?
算珠“嗒”地一声归位。
流言如刀,已悬于顶。
这柄冰冷的算盘,在计算人心险恶的同时,也第一次,被卷入了关于自身归属的、荒谬绝伦却又暗流汹涌的——风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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