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死寂如冰封。
那两份华美到刺眼的明黄赐婚书,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静静躺在紫檀托盘上,流淌着象征无上皇权的金辉。龙涎香的雾气丝丝缕缕缠绕,却驱不散御案前那份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试探与角力。
乾元帝的目光,如同两道无形的探针,在谢砚之沉静如渊的面容与云映雪低垂的、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上来回逡巡。他指节敲击紫檀扶手的“笃笃”声,成了这片死寂中唯一的节奏,沉闷得如同敲在人心上。
良久。
就在那无形的弦绷紧到极致,几乎要发出哀鸣时。
“呵……”
一声极轻、却又清晰无比的轻笑,从御座之上传来。那笑声里没有愉悦,只有一种洞穿世事的、带着浓重玩味与深深忌惮的复杂情绪。
乾元帝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沉淀着帝王心术的眼眸,如同寒潭倒映着烛火,明灭不定。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谢砚之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锐利,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在暖阁的寂静里:
“谢爱卿,云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云映雪怀中那不起眼的粗布包裹,仿佛能穿透布料,看到里面那架曾掀翻侯府、也曾于刑场掷珠索命的金算盘。
“你二人……”乾元帝的语调变得异常缓慢,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在品鉴传奇的意味,“一个,执掌刑狱,杀伐决断,人称‘活阎王’。”
他的目光移向云映雪,那眼神里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惊叹:“一个,持算盘,掌钱流,于无声处听惊雷,堪为‘算盘千金’。”
暖阁内落针可闻。高进忠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
乾元帝身体微微后仰,靠回椅背,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加深,眼神却愈发深邃锐利,如同要剖开眼前这对男女身上所有的谜团:
“从当初那场‘灰衣劫道’,你二人初识于微末……”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敲击着过往的隐秘。灰衣劫道!那是谢砚之秘密追查盐案、云映雪意外卷入的起点!帝王竟对此也了如指掌!
“……到边关风雪,查盐枭、破军资贪墨,九死一生……”
画面仿佛在暖阁中展开:朔方凛冽的风雪,废弃驿站的血战,两人在生死边缘的相互扶持与算计。
“……再到帝都风云,查抄侯府,掀翻盘根错节的百年勋贵……”
永昌侯府那夜的抄家,金算盘下无所遁形的账目,林氏最后的疯狂与倾覆……
“……直至今日刑场,掷珠入棺,向幽冥索债!清算至死不休!”
乾元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震撼后的激昂,如同惊雷般在暖阁内炸响:
“**查案查得夫妻同心,掀翻半个朝廷!**”
他目光如炬,死死锁住眼前这对男女,一字一句,如同最后的判词,带着惊世骇俗的定论:
“**古今——也是独一份了!**”
“古今独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