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残冬的寒意依旧盘桓在谢府高墙深院之内。婚后的日子,并未消磨掉云映雪眉宇间那缕冰封的沉静,迦南寒毒如同附骨之疽,在暖春将至未至之时,反而更显阴诡,丝丝缕缕的死气缠绕着她单薄的身躯,让她大部分时间只能困居于烧着地龙的暖阁。
这日午后,难得的晴光透过琉璃窗棂,洒下一地斑驳碎金。阿福吭哧吭哧地抬进一口沉甸甸的樟木箱子,箱体陈旧,边角包铜早已失去光泽,散发着淡淡的防蛀药草与岁月尘封的气息。
“小姐,老爷和夫人留在侯府旧院的遗物,能寻回的,都在这儿了。”阿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巨大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落寞。
云映雪正倚在窗边软榻上,膝上盖着厚厚的绒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粗布包裹的轮廓。闻声,她缓缓抬起头,清冷的眸光落在那个箱子上,如同冰湖投入石子,漾开一圈细微的、难以言喻的波澜。
“放下吧。辛苦你了,阿福。”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比平日更低沉了些。
阿福放下箱子,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暖阁内重归寂静,只剩下地龙炭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阳光中浮动的微尘。
云映雪掀开绒毯,赤足踩在铺着厚厚波斯绒毯的地面上,寒意依旧从脚心钻入,让她微微瑟缩了一下。她走到箱子前,蹲下身,苍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拂去箱盖上的薄尘,然后,用力掀开。
一股混合着旧纸张、墨锭、以及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苦杏与硝石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箱内,是父母生前为数不多的、未被侯府那场大火或事后查抄彻底毁去的遗存。几件半旧的常服,几册边角卷起的账本和游记,一方早已干涸的歙砚,几支秃笔,还有一个小巧的、上了锁的紫檀木盒。
她的指尖最先拂过那些衣物,料子普通,却浆洗得干净柔软,仿佛还残留着母亲身上淡淡的、令人安心的馨香。父亲云铮的账本,记录的多是朔方任上的一些寻常公务开支,字迹工整严谨,一如他为人。那本游记,则绘着北地风物,字里行间透着他对于盐政改革的某些零星构想。
她的动作很慢,每一样东西都拿起,仔细看过,仿佛要通过这些冰冷的遗物,触摸到父母早已逝去的温度。迦南寒毒带来的冰冷似乎都被这股深沉的哀思压了下去,心口泛起细密的、绵长的刺痛。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只小巧的紫檀木盒上。盒子上挂着一把黄铜小锁,锁孔已然锈蚀。
她微微蹙眉,从发间拔下一根素银簪子,探入锁孔,屏息凝神。细微的机括声后,“咔哒”一声,小锁弹开。
盒子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封泛黄的家书,一枚磨损严重的朔方盐政司小吏的腰牌,还有……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裹、层层打开后露出的——**灰白色的、颗粒粗糙的矿物碎块**。
云映雪的指尖在触碰到那些矿物碎块的瞬间,猛地一颤!
一种极其熟悉又令人心悸的刺鼻气味,极其微弱地散发出来——那是苦杏与硝石混合的特有气味!
**毒盐矿!**
是朔方黑石崖那座废弃的、害死了父亲、也让母亲和她身中迦南寒毒的毒盐矿的样本!
父亲竟然一直保留着这个!他是不是早已察觉这盐矿有问题?这难道是他暗中收集、准备用来揭露真相的证据?!
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她猛地拿起那几封家书,手指因为激动和寒意交织而微微颤抖,飞快地展开!
家书大多是报平安和日常琐碎,字里行间透着父亲的谨慎。然而,在其中一封日期标注为“乾元四年秋”、即父母遇害前不到三个月的信笺末尾,一行看似随意提及、笔迹却略显潦草急促的字,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眼帘:
「……朔方之事,水深似海,非止盐枭。近日查得矿脉溯源,牵扯甚广,竟似……直指**宫闱禁苑**……触目惊心,吾心难安,焚信后亦当慎言……」
宫闱禁苑?!
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云映雪的心上!
几乎与此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