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宋皇后的离去,大殿之中又彻底静了下来。
刘宏听了宋后的言语,目送她离去。
他微微抬了抬手,只是抬起到一半之时终究又将手放了下去,最后也是不曾开口挽留。
刘宏抬手摸着身下椅子上的龙头,倒是记起一句自他坐上龙椅之后董太后时常与他说起的言语。
天家自来无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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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十月,宋后死于暴室,父不其乡侯酆及兄弟并被诛,弃尸城外,令不得收敛。
朝野为之一震,世家受挫,宦官声势大起。
缑氏山上,卢植突然返山,却是命卢节遣散山上学子。
山上众人追随卢植多时,自然知道卢植的性子,对他为何如此也猜测到了几分。
如今宋家之事闹的沸沸扬扬,以卢植的性子,在此时遣散众人,只怕多半与此事有关。
山上的学子本就是为求学而来,此时心中所想也是不一。
不少人叹息一声,离山而去。毕竟如今宦官势力极大,即便他们自家不怕死,可家中尚有亲人老小。
卢植可以破家舍业,做个仁人志士,他们却不可不顾忌。
自然也有些人想要留下与卢植共同承担此事,只是卢植还是命卢节将这些人赶下了山去。
这当中自然不包括刘备,如今刘备在雒阳的声名已然不小,加上之前蔡邕之事也能看出如今灵帝对刘备多有看重,故而即便他留在山上也不会有事。
落云亭畔,卢植正在湖边盘腿而坐,手中拿着一卷从蔡邕的藏书之中翻出来的竹简,手旁抛入水中的鱼竿在微微晃动。
刘备自远处而来,来到卢植身侧,将手中拎着的酒菜放下,笑道:“许久不曾和卢师一起饮酒了,今日倒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只是卢师莫要嫌我亲手所做的这几个小菜粗陋。”
“玄德还有一身好厨艺,倒是不曾听你提起过。”卢植打量了一眼食盒之中的饭菜,卖相倒是不差。
“自小家中贫寒,自然要多做些事。穷苦人家的孩子,总是要早当家的。”刘备笑道。
卢植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竹简放下,“我当年又何尝不是如此?少年之时为读书求学四处奔走。入过凉州,去过北海。说起来,这座天下我倒是走过大半了。”
“彼时求一书而不可得,如何会想到有今日。”
刘备笑道:“卢师有昔年之苦,才有今日之成,想来总是相互成就的,不曾有昔日之苦,如何会知今日之不易。”
“玄德不如下山去。虽知陛下不会拿你如何,可我此次上书所言之事颇多,说不得最后会影响你的仕途。”卢植拎起一壶酒,扯开泥封饮了一口。
他自然听出刘备言语之中的劝告之意,只是反倒是开始劝说刘备下山去。
“卢师如此人物,莫非也以为上书会有用不成?”刘备笑问道。
卢植笑了笑,“玄德何意?”
“听闻昔年党锢之时,曾有太学生示威于长街之上,后被段公大肆捕于牢中。其结果如何?不过不了了之而已。”
“如今宦官权势正隆,盛于当年,卢师名声虽重,然终不及当年众多士人。即便上书,也不过是徒劳而已。不如暂忍以待时。”刘备叹息一声。
“世上之事,哪里有十拿九稳的事情。”卢植也是笑道,“总是要试试才知道结果的。”
刘备将食盒之中的饭菜取出,摆在两人身前。
“不知卢师上书所言何事?”刘备沉默片刻后问道。
卢植饮了口酒,举目远望。
正是日落时分,彩霞映着落日的余晖,于湖面之上铺上了一层澹金。
“既然上书,自然是要将事情都说清楚。其一,是愿陛下解党锢之事,以平士人之怒。其二,许收拢宋家人的尸身,以安游魂。其三,绝私下请托之事,责成主者。至于还有其他诸般小事,与这几件事相比倒是不值一提了。”卢植随口笑道,似他所言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刘备苦笑一声,难怪方才卢植要劝他下山。
单单只是这第一件废除党锢之事便已然是件大的不能再大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