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水还是当初在凉州时那个滋味,只是当年饮酒的故人有的已然死去,而活着的人也已然都老了。
日光偏转,自窗口打入屋中,映照着两人的面目。
岁与日迟,华发渐生。
当初奋马凉州,捐躯不顾的年轻人,如今早已不是当年模样。
岁月葱忽,忽然而已。
“故人故事,故事还是故事。故人却许多已然是真的故人了。”段颎叹了口气,顺着日光望向窗外。
便是连他自己都不曾想到,一生豪烈的段纪明,也会有如今这般落寞时分。
俾如夕日,缓缓落去。
“何须感慨,这不是还有我在你身边?哪怕日后你先行一步,也有我送你回凉州故地。自然,若是我先走一步,你可莫要忘了将我送回去。”陈续却是洒脱笑道。
段颎点了点头,举了举杯,“且举杯,敬那些昔年的故人。”
两人连饮数碗。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刘备掀开拦在门前的帷幕而入。
“段公果然在此。”刘备笑道,“可曾打扰二位饮酒?”
段颎笑道:“你倒真是半刻都不愿耽搁,刚刚说起你你便到了。来与老夫对弈一局。”
陈续闪身坐到段颎左首,给他让出位置来。
刘备上前,与段颎相对而坐。
“你做出的这象棋真是不差,倒是让老夫有了几分回到当年疆场之上的感觉。这般感觉许多年不曾有过了。”
“段公本就是沙场宿将,这般东西如何入得段公之目,聊搏一笑罢了。”刘备看着眼前的象棋笑道。
当初他只让简雍做了几副象棋,而且大半都送了出去。
如今市井之间流传的大多都是其他人彷造而成。
至于这个其他人是何人,刘备不曾打听过,其实也无须打听,城西的金市是史阿的地盘,史阿也是老江湖,自然不会放过这大赚一笔的机会。
当日他曾和傅士仁说过,刘备得名他得利,他所得的利自然不会只有赌坊那一块。
史阿重义不假,可混江湖的,又有几个良善之人。
“果然会说话,难怪能让陛下认下你的汉室宗亲身份。”段颎笑道。
刘备一笑,“那不知如今备可否在这酒舍之中占上一些。”
“自然可以,我和阿续各自占上一筹,剩下的八成都给你如何?”段颎笑道。
刘备却是一愣,不曾想到段颎会做出如此大的让步。
段颎笑了笑,“虽是不想承认,可我和阿续确是都老了,我又是在这阴诡丛生的官场,说不定哪日就要被人砍下这颗头颅。历来讲究个传承有序,你既然得了老李的酒方,那这间酒舍交到你手里,总比留在我们手中要强些。”
刘备沉默片刻,“多谢段公。”
“我倒是还要多谢你。”段颎笑道,“多亏有你的象棋,才让雒阳城中的段纪明暂时做回了那个凉州段颎。”
段颎虽是笑言,可在场之人多少都能听出其中的悲凉之意。
他也好,张奂与皇甫规也好,昔年凉州虎,如今却沦落的病猫一般。
窗外有风而来,将窗愣拍打的砰砰作响。
残阳西落,豪杰迟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