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璃送走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一位肩颈酸痛的白领。她开始整理按摩床,用消毒液仔细擦拭。收音机里,晨间新闻还在继续。
“……本次老城区改造项目由城建设计院负责,首席建筑师表示将尽可能保留历史风貌……接下来是国际新闻……”
就在新闻段落切换的瞬间,背景音里有一个极轻微的、几乎被忽略的机械音效。
“哔啵——”
短促,精确,非人。
夜璃擦拭的动作停顿了半秒。毫无缘由地,她觉得那声音……正确。就像一把钥匙轻轻叩击了一把早已不存在的锁。然后感觉消失,她继续工作,认为那只是电台切换音轨的杂音。
她不知道,那是来自某个早已坍缩的叙事层,某个绝对中性的规则化身,对其造物最终的、几乎不存在的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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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阿痒在广场附近的巷口阴凉处休息,擦拭着他的吉他。
吉他是旧物,但保养得很好。最特别的是吉他面板下方,镶嵌着一块材质奇特的装饰。那不是常见的贝壳或彩石,而是一块似石非石、似木非木的薄片,质地温润,颜色深邃。上面有着天然的、错综复杂的纹路,乍看是木材的天然肌理,但仔细看去,那纹路隐约构成一幅极简的图案:像是三个人形站立,又像是一座抽象的桥梁,甚至像某些古老的岩画,记载着无人能解的故事。
阿痒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材质。这是他某次在旧货市场偶然淘到的,第一眼就觉得它应该属于这把吉他,仿佛它原本就在那里,只是等待被重新发现。
他不知道,那是所有轮回、所有抗争、所有故事被压缩到极致后,在平凡世界里留下的唯一具象沉淀。是坍缩后的基石,是归一后的万物,是所有惊心动魄最终形成的、安静而温暖的化石。
阳光移动,照在琴板上,那块镶嵌物反射出柔和内敛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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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
夜璃提前结束了工作。她想去附近的超市买点东西。
墨焰今天下工早,他需要去东区建材市场取一份遗漏的样品。
阿痒收拾好吉他,他今晚约了朋友在东区的一个小酒吧试唱。
不同的路径,在某个平凡的红绿灯路口,因为一次同步的红灯,产生了交汇。
他们停在人行道边,等待着。
夜璃静静地站着,听着周围traffic的声音。
墨焰站在她左侧稍后的地方,目光看着对面的红灯读秒。
阿痒在她右侧,背着吉他琴盒,轻声哼着那段永恒的旋律碎片,手指在琴盒带上无意地敲打节奏。
他们没有交谈,甚至没有“注意到”彼此。他们是这座城市里无数陌生人中,最普通的三个。
绿灯亮了。
人潮流动起来。
夜璃的盲杖轻点,向前走去。
墨焰大步流星,很快越过她,消失在人群中。
阿痒压了压帽檐,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没有任何戏剧性的相遇,没有宿命般的回首,没有记忆的闪电。
只是在擦肩而过的那个瞬间……
夜璃的盲杖尖端,无意中敲到了一块略有松动的井盖,发出了一声轻响。
“铿。”
墨焰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觉得那声音似乎敲在了别的什么之上,某种更厚重、更恒久的东西上,但那感觉转瞬即逝。
阿痒哼唱的旋律,在那个瞬间,无比清晰地滑过一个音节,听起来像是某个名字的变调,但他随即忘了一切,只是觉得心情莫名地轻松了起来。
夜璃则感到一阵微风吹过面颊,风中带着夕阳的暖意和远处隐约的、温暖的歌声。她微微笑了一下,继续安然地向前走去。
神性尽褪,归于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