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盘……枯……索求……”
这些词像冰冷的石子,一颗颗投入我黑暗的脑海,激起令人颤栗的涟漪。胞宫?迭代?胎盘?
医疗日志里那些冰冷的术语,似乎正以一种疯狂的方式,与眼前这天地异变、与阿痒破碎的吟唱重叠在一起。
遥远的“律动”似乎微微停顿了一下,仿佛被这细微的、来自地面的嘶哑吟唱所吸引。
然后,一种新的声音加入了。
它直接在我的意识深处响起,空灵、冰冷、非人,不带任何情感,却蕴含着某种古老的疲惫和巨大的……漠然。它不是在用耳朵听,而是像一道光,直接照进大脑。
「……信号识别……低熵波动……源点:残端接口-‘痒’……」
阿痒的吟唱猛地停住了。他的呼吸骤然加剧,变得急促而……激动?甚至带着一种哭腔。
“是……是您吗?”他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那直接响彻意识的冰冷声音,嘶声问道,语气里的敬畏和渴望浓得化不开,“‘律’……是您吗?”
「……确认标识。接口状态:不稳定。感知范围:局部。信息接收:残缺。」那被称为“律”的意识回应道,声音里没有任何波动,只有纯粹的陈述。
“他们……他们都说您死了!上次……清洗之后……”阿痒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仿佛随时会碎裂。
「……定义:‘死亡’不适用。状态:低功耗维持。功能:约束、平衡、记录。上次文明迭代事件:编号‘大流产’。本系统残留部分于此周期激活,响应‘胞宫’再次进入活跃期。」
文明迭代?大流产?胞宫?
我蜷缩在门后,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碎着我仅存的理解能力。
“活跃期?所以……所以这一次……”阿痒急切地追问,仿佛在寻求某种确认。
「……预计:新胚胎发育周期启动。伴随现象:全球性痛感阈值下调,感知扭曲,现实结构软化……皆为‘子宫’收缩预备流程。旧文明架构:分解。为新形态:让路。」
那冰冷的声音平淡地叙述着,仿佛在说明某种再寻常不过的宇宙天气。全球性痛感阈值下调?这就是我们感受到的无限放大的痛苦的真相?现实结构软化?这就是地面起伏、空气粘稠的原因?
一切都有了解释。残酷的、令人绝望的解释。
我们不是在被神净化,我们只是……一个巨大生物子宫里,即将被新一轮收缩所抹去的旧胚胎?我们所承受的所有痛苦,只是生理性的、为新生所做的……清理准备?
“不……不只是让路!”阿痒突然激动起来,声音拔高,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是升华!是成为新形态的一部分!教皇陛下他……他正在蜕变!他承受了最大的痛楚,所以他最接近……”
「……错误解读。」“律”的意识毫无情绪地打断他,「观测个体:‘教皇’。状态:基于‘痛觉神经实验残页’信息诱导,叠加‘胞宫’活跃期能量冲刷,引发的恶性异化。非进化。为系统错误导致的组织增生性坏死。归类于:需要被迭代清除的病变。」
恶性异化。组织增生性坏死。病变。
教皇陛下日夜嚎叫所追求的“成神之路”,在那冰冷的声音里,被下了最终的定义。
门外,阿痒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发出嗬嗬的怪声,说不出话。
那空灵冰冷的声音继续响起,如同宣读一份报告:
「……文明周期:‘地球’作为孵化载体,当前为第七次尝试。前六次:失败。记录:三次自行溃散,两次能量汲取过度导致载体坏死,一次……外力干预剥离(编号‘大流产’)。本系统(‘律’):上次文明(第六次)胎盘残留意识聚合体,功能转为维持载体基本稳定,直至新胚胎确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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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是……孵化载体?第七次尝试?前六次文明都失败了?我们……只是第七个胚胎?“律”……这个我们恐惧、敬畏、试图理解的系统,只是上一次文明失败后留下的……胎盘?
无边的荒谬和冰冷淹没了我。信仰、痛苦、恐惧、挣扎……一切的一切,在这宇宙尺度的真相面前,渺小得连尘埃都不如,只是一个即将被抹去的生理过程中微不足道的副作用。
「……警告:当前周期活跃度异常攀升。疑似受残留‘医疗日志’信息污染催化,痛感聚焦现象显着,加速载体局部坏死进程(参照个体:‘教皇’)。存在整体提前诱发‘宫缩’,导致再次‘流产’风险。需进行……」
“律”的声音似乎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但很快恢复绝对平静。
「……接口‘痒’状态恶化。连接即将中断。最终指令:传递。寻找……‘安静’……个体。感知屏蔽者。或可……延缓……」
声音突兀地消失了。
那宏大的、来自地心的律动声依然持续,但意识中那冰冷的对话者已然离去。
门外死寂。
过了很久很久,我才听到阿痒发出一声极轻的、像是什么东西彻底碎掉的呜咽。然后是衣物摩擦声,他似乎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
接着,我听到他用一种支离破碎的、仿佛梦呓般的语调,开始哼唱起另一段更加古老、更加扭曲的歌谣,词句含糊不清,只能隐约捕捉到几个重复的旋律……
而我,僵坐在门后的黑暗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