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冰冷的目光彻底消失,夜璃才敢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紧贴着冰冷的岩石。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但商人最后那充满探究和冰冷算计的眼神,如同附骨之蛆,烙印在她心头。她必须离开这里,离开!带着小烬,远离这个深渊。
她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准备抱起小烬离开这个危险的凹槽。就在她手臂移动的瞬间,怀里一直僵冷的孩子,突然又动了一下。
这一次,动作清晰而明确。
小烬那只没有被夜璃压住的小手,再次抬起。这一次,不再是梦游般的无意识指向,而是带着一种孩童笨拙却坚决的探索欲。小小的指尖,直直地伸向凹槽边缘,岩壁缝隙里顽强探出的一小片暗绿色的、肥厚的苔藓。
夜璃的动作僵住了。她看着小烬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片潮湿的苔藓。
就在指尖距离苔藓还有半寸之遥时——
嗡!
一种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震颤感,并非通过空气,而是直接透过夜璃紧贴岩壁的脊背传来!仿佛她抱着的不是女儿,而是一个微型的、即将爆裂的能量核心!
夜璃骇然低头。
小烬的指尖,距离苔藓尚有一线之隔。但在那片暗绿色的苔藓表面,就在小烬指尖正对的位置,极其突兀地、毫无征兆地浮现出几点幽蓝色的光芒!那光芒如同最微小的星辰,冰冷、纯粹,只有针尖大小,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寒意。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苔藓表面极其迅疾地、沿着某种无法理解的轨迹闪烁、跳跃!如同几粒被赋予了生命的、狂舞的蓝色冰晶!
夜璃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她猛地想起刚才那株枯死金属植物表皮下一闪而逝的幽蓝!那不是幻觉!
与此同时,小烬那双深井般的眼睛,瞳孔深处那两点幽蓝的鬼火,骤然间光芒大盛!不再是缓慢转动,而是如同被投入燃料般猛烈燃烧起来!幽蓝的光芒几乎要透出眼眶!她脸上那僵硬的怪异“笑容”,在幽蓝光芒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诡谲非人!
孩子小小的身体在夜璃怀里猛地一挺!喉咙深处再次挤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刮擦般的“呃——!”声!
夜璃再也顾不上隐蔽,她不顾一切地收紧手臂,死死抱住剧烈颤抖的小烬,用身体的力量压制着她,同时惊恐的目光死死盯住那片苔藓上狂舞的幽蓝光点。她能感觉到,一股冰冷、混乱、却又带着某种原始毁灭意志的“力量”,正不受控制地从女儿小小的身体里溢出,试图扑向那片苔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峡谷深处,靠近商人消失的那个幽暗岔口方向,突然传来一声短促、尖锐、充满了极致痛苦的惨叫!
“啊——!!!”
那声音撕裂了峡谷死一般的寂静,如同利刃划破裹尸布!这叫声并非来自神经电极制造的虚假痛苦,而是蕴含着一种真实的、灵魂被撕裂般的、血肉被活生生啃噬般的剧痛!
这突如其来的、真实的惨叫声,如同最猛烈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小烬剧烈颤抖的身体!
孩子瞳孔深处猛烈燃烧的幽蓝鬼火,如同被冷水浇熄般骤然一暗!那股即将失控溢出的冰冷混乱力量猛地一滞!小烬挺直的身体瞬间软了下去,喉咙里的怪响戛然而止。她眼睛一闭,头一歪,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再次陷入一种无知无觉的昏沉状态。只有嘴角那僵硬的怪异弧度,依旧残留。
那片苔藓上狂舞的幽蓝光点,也如同失去了能量来源,闪烁了几下,迅速黯淡、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夜璃惊魂未定地抱着再次“安静”下来的小烬,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她猛地抬头,望向惨叫传来的方向。
峡谷深处,那个幽暗的岔口,此刻正涌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浓烈的血腥和……焦糊气味?几个离得近些的黑市人群,麻木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波动,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本能的惊惧,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远离那个如同怪物巨口的岔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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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璃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死死盯着那片黑暗。发生了什么?那声惨叫……是谁?和商人有关吗?还是……和小烬刚才差点失控的力量有关?
一个更加恐怖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爬上她的脊背:那株枯死的金属植物……那片苔藓上狂舞的幽蓝光点……小烬眼中燃烧的鬼火……还有那声突如其来的、真实的惨嚎……这一切破碎的碎片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她无法理解、却足以致命的联系?
商人最后那个冰冷的、充满算计的眼神,再次浮现在她眼前。他看见了枯死植物的异常,他看见了她们母女。他不会放过她们。
夜璃抱紧怀里冰冷僵硬的小烬,蜷缩在冰冷的岩壁凹槽里,感觉自己正被一张无形而巨大的、名为恐惧的网,越收越紧。哑纪元的黑暗,远比她想象的更深,更冷,更致命。而她的女儿,似乎正站在那黑暗旋涡的最中心。
痛觉黑市
痛觉成了商品,神经成了货架。商人兜售虚假痛感,电极刺入颅骨。瘾君子大脑结晶化,沦为活体宝石。小烬在实验室意外发现:最纯粹的痛苦,竟能杀死蔓延的金属植物。——当毁灭成为解药,谁敢吞下这剂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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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蚀的钢铁、陈年的机油、还有某种浓得化不开的、金属缓慢腐烂时渗出的甜腥——这就是“铁锈巷”的底色。巷子深埋在“铸铁城”那庞大、臃肿、如同巨兽内脏般盘根错节的钢铁结构最底层。这里的光线不是被“给予”的,而是从上层无数缝隙、管道和泄露的冷凝液中艰难“漏”下来的,污浊、粘稠,像掺了油污的泥浆,勉强涂抹在扭曲的金属墙壁和锈迹斑斑的管道上。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带着金属碎屑的粘液,肺叶被无形的手攥紧,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巷子两侧,是歪斜、仿佛随时会坍塌的金属窝棚,用废弃的飞船隔板、扭曲的承压梁和不知名的巨大铆钉勉强拼凑。更多的“摊位”则直接开在巨大的、早已停止运作的管道裂口或废弃的阀门腔室里。人影在昏暗的光线下蠕动,大多佝偻着背,肢体不自然地扭曲,皮肤呈现出一种长期缺乏日照和浸泡在金属废气中的病态青灰。他们的眼睛,是这片污浊中最刺目的东西——浑浊的瞳孔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贪婪的、非人的渴望,如同即将饿毙的鬣狗盯着腐肉。那是对“货”的渴望。对“痛”的饥渴。
小烬裹紧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边缘磨损得露出内衬纤维的灰色工装外套,竭力将自己缩进管道投下的一道狭窄阴影里。外套上残留着淡淡的消毒水和有机溶剂混合的气味,是她从上面那个勉强维持运转的“生态平衡维护站”带下来的唯一标识。她的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被污浊空气灼痛的肺部。太近了。离那些燃烧着非人渴望的眼睛太近了。她能清晰地闻到那些人身上散发出的、一种难以形容的“空洞”气息——不是汗臭,不是污垢,而是一种……内在被蛀空后留下的、冰冷的金属锈蚀味,混合着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劣质合成香料的甜腻。那是“货”的残留,是大脑正在晶化的预兆。
“新货!刚到的‘深寒冰狱’!纯度保证!带你体验绝对零度的灵魂冻结!”一个尖锐、如同金属刮擦玻璃的声音在几步外炸响,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小烬猛地一缩,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瘦得像金属骨架般的男人。他裹在一条脏得看不出原色的毯子里,毯子下伸出一只枯枝般的手,手背上密密麻麻地插着数根细小的、如同水蛭般的暗银色探针,探针尾部连着细若蛛丝的导线,最终汇入他胸前一个鼓囊囊、不断发出微弱嗡鸣的金属盒子——神经电极的控制器。他的脸深陷在毯子的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亮得骇人,瞳孔深处仿佛有两块正在疯狂结晶的冰蓝色矿石。
他的摊位上没有实体货物,只有那个嗡鸣的控制器,以及控制器旁边一个敞开的金属小盒。盒子里,躺着几枚指甲盖大小、形态各异、散发着幽幽微光的结晶体。它们有的像破碎的冰凌,折射着冰冷锐利的蓝光;有的如同凝固的琥珀,内部封存着扭曲的、仿佛在无声尖叫的阴影;有的则像粗糙的、布满尖刺的黑曜石,吸吮着周围本就不多的光线。这些,就是“货”的终端——大脑皮层过度“品尝”虚假痛感后,异化凝结成的“痛觉晶核”。是瘾君子们最终支付给“痛觉商人”的货币,也是他们自身存在的墓碑。
“嗤……‘深寒’?上个周期的垃圾了。”另一个更低沉、带着金属共振般嗡嗡声的嗓音响起,充满了不屑。声音来自巷子更深处一个巨大的、如同废弃锅炉般的金属腔室入口。腔室边缘,倚靠着一个“东西”。它勉强保持着人形轮廓,但身体的绝大部分,已经被一种半透明、闪烁着暗紫色幽光的水晶状物质覆盖、取代。它的头颅尤其恐怖,左侧太阳穴以上,完全被一块巨大的、内部仿佛有粘稠紫黑色烟雾在缓缓流淌的晶簇所取代。晶簇表面布满尖锐的棱角,折射着污浊的光线,投射下扭曲怪诞的阴影。只有右眼和嘴巴的一小部分还残留着人类组织的痕迹。那只残存的眼睛浑浊不堪,眼白布满污黄的血丝,瞳孔却缩成一个针尖大小的点,闪烁着一种非人的、极度饥渴的光芒。它的声音就是从那张勉强还能开合的、残留着干裂皮肤和晶化边缘的嘴里发出的,带着水晶摩擦般的刺耳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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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试这个……‘千刃熔炉’……”晶化怪物的胸腔深处发出低沉的嗡鸣,它那只残留的人类手臂(手臂末端的手指也呈现出半晶化的僵硬)极其缓慢地抬起,指向自己头颅上那块巨大的、流淌着紫黑色烟雾的晶簇核心。那里,几根粗大得多的、如同荆棘般的暗金色电极深深刺入晶簇内部,电极尾部同样连接着一个更庞大、嗡鸣声更响、表面布满复杂管线和散热孔的控制器。“……真正……触及灵魂的……焚烧……和……撕裂……保证……让你……忘了……自己……是坨……会烂的肉……”它的话语断断续续,每一个词都伴随着晶簇内部烟雾的加速翻涌,仿佛说话本身也在消耗着它残存不多的、非晶态的生命力。
小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抽搐。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一样,死死盯着晶化怪物头颅上那枚巨大的、仿佛在呼吸的紫黑色晶核。那里面……是什么?是无数叠加的痛苦记忆?还是某个被彻底净化湮灭的意识最后的残响?她无法想象,是怎样的“痛”,才能将一个人扭曲、凝固成如此亵渎生命的模样。更无法理解,为何有人会像追逐甘泉一样,主动拥抱这种通向非人终点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