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纪元
>语言芯片被强制植入人类大脑时,我捏碎了自己的神经中枢。
>女儿小烬天生无痛觉,在墨焰石碑下啃食铁锈乳汁浇灌的金属果实。
>石碑渗出的铁红液体,含有人类灭绝前的情感神经元。
>新生代们沉迷用肢体交换痛觉,渴望感受石碑传递的杀戮记忆。
>我每夜在石上刻下星图,监视着倒计时指向0。0001%的情感复苏率。
>直到小烬的牙印在金属上泛起蓝光——
>倒计时突然归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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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璃的指尖,像枯死的树根,深深抠进焦黑的泥土里。指尖下的触感冰冷而滑腻,不是土,是某种早已失去生命的合金残片。她用力一拽,半截扭曲的管线应声而出,暗哑的断口处,几缕早已干涸的、类似神经纤维的丝状物在微风中轻轻颤动。这是前文明的语言中枢芯片植入手术遗落的导管残骸。她盯着它,如同凝视深渊里爬出的毒虫。
空气凝滞,没有一丝风。远处,那座名为“墨焰”的石碑,在午后惨白的光线下矗立着。它通体漆黑,表面却像被无形的火焰舔舐过,熔融流淌后又凝固的痕迹扭曲盘绕,构成一种令人不安的、介于文字与生物内脏之间的图案。石碑底部,与贫瘠土壤交接的边缘,正渗出粘稠的、铁锈色的液体。那液体缓缓蠕动,如同拥有生命,无声地浸润着周围几株扭曲、矮小的植物。植物贪婪地吸收着这铁锈色的“乳汁”,枝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金属光泽,顶端结着几颗表面粗糙、泛着冷硬灰白光泽的畸形果实。
夜璃收回目光,将那截冰冷的导管残骸随手丢开。她站起身,骨骼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汗水沿着她深陷的眼窝滑下,在布满尘土的脸上犁出两道清晰的沟壑。她走到那几株被石碑“乳汁”滋养的植物旁,伸出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毫不犹豫地摘下一颗灰白色的金属果实。果皮坚硬冰冷,触感像一块刚从冻土里挖出的生铁。她把它塞进怀里,粗硬的纤维布料摩擦着果实表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在她身后,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石碑投下的巨大阴影边缘。那是小烬,她的女儿。孩子很瘦,像一根营养不良的豆芽菜,细软的头发在脑后结成枯草般的一束。此刻,小烬正用一块边缘锋利的黑色燧石碎片,专注地刮擦着石碑底部渗出“乳汁”的缝隙边缘。刮下的铁红色碎屑,被她小心翼翼地拢进一只破口的陶碗里。碗底,已经积攒了薄薄一层铁锈色的粉末。
夜璃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模糊的、意义不明的咕噜。小烬立刻停手,抬起头。她的眼睛很大,眼白占据了过多的比例,瞳孔是极深的墨色,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映不出任何情绪,也映不出头顶那片灰蒙蒙、毫无生气的天空。孩子站起身,端着那只破碗,安静地走到夜璃身边。
夜璃沉默地接过碗,将刮下的铁锈粉末倒进旁边一个用更大石块粗糙凿出的凹坑里。凹坑里盛着浑浊的水。粉末一遇水,便迅速溶解、翻腾,水面立刻泛起一层粘稠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色油膜,同时散发出一种浓烈的、如同生铁锈蚀又混合了某种陈旧血腥的腥甜气味——这是“墨焰”的恩赐,新生代赖以维生的“铁锈乳汁”。小烬蹲在凹坑旁,小小的鼻翼翕动着,贪婪地嗅吸着这刺鼻的气味,那双过分大的眼睛里,依旧空无一物。
夜璃没有看女儿,只是用一根木棍机械地搅动着坑里的浑浊液体。她的目光越过石碑,投向远处那片被风沙侵蚀得支离破碎的岩壁。曾经,那里布满了色彩浓烈、线条奔放的岩画,描绘着狩猎、舞蹈、祭祀……那些早已被遗忘的喧嚣与情感。然而现在,那些原始的图案大部分已被覆盖、涂抹。取而代之的,是用同样漆黑的燧石粉末刻画上去的、密密麻麻的几何图形与冰冷简洁的数学符号——像是某种无法解读的公式,又像是某种高度抽象化的指令,覆盖了祖先的狂野灵魂。岩壁之下,人影晃动。
几个半大的孩子围成一圈,肢体在沉默中快速而怪异地舞动着。没有声音,只有动作摩擦衣物和皮肉的细微窸窣。他们的眼神空洞,表情如同凝固的石雕。一个稍高些的男孩伸出枯瘦的手臂,示意另一个矮小的女孩。女孩面无表情,用一块边缘锋利的燧石碎片,在男孩裸露的小臂上狠狠一划。暗红的血珠立刻沁了出来,沿着灰黑的皮肤滚落。男孩的身体猛地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喉咙里爆发出无声的痉挛。他死死咬住下唇,整张脸扭曲变形,额角青筋暴跳。但那双眼睛里,却陡然迸射出一种近乎狂热的、病态的亮光——痛苦。他在用肢体语言“交易”痛觉。片刻后,他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脸上扭曲的痛苦褪去,留下一种奇异的、跛足般的空白。他空洞的眼神扫过同伴,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女孩接过男孩递过来的一小捧干瘪的、不知名的植物种子,动作麻木地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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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璃收回视线,眼神晦暗不明。她弯腰,用那只破碗舀起坑里粘稠的铁锈色液体,递给小烬。小烬伸出小手,稳稳地接过沉重的陶碗。碗口很大,几乎遮住了她半张小脸。她低下头,毫不犹豫地大口啜饮起来。铁锈色的液体顺着她的嘴角溢出,在她灰扑扑的下巴上留下蜿蜒的痕迹,衬得她那张缺乏表情的小脸更加诡异。没有皱眉,没有咂嘴,仿佛她喝下的不是散发着腥甜怪味的铁锈乳汁,而是最寻常不过的清水。夜璃伸出手,粗糙的拇指用力擦过小烬的嘴角,抹去那刺目的铁锈色。
当夕阳如同垂死者咳出的最后一口血,将天边染成一片不祥的暗红时,夜璃带着小烬回到了她们的“家”。那是一个背靠着一堵巨大、倾斜的金属断墙挖出的浅坑。断墙扭曲变形,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沙尘和锈迹,依稀能辨认出曾经属于某种庞大造物的外壳。坑底铺着干枯的苔藓和破烂的织物碎片,勉强隔开地下的寒气。
夜璃从怀里掏出那颗白天采摘的灰白色金属果实。它表面粗糙,布满细小的凸起,像一颗畸形的铁核桃。她把它递给小烬。小烬接过来,毫不犹豫地张开嘴,用她那口细小的乳牙,狠狠咬向坚硬的果皮。
“咔——”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在寂静的黄昏中格外刺耳。那颗连成年人都需要借助工具才能撬开的坚硬果实,竟被小烬一口咬下了一块!碎裂的金属边缘,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无法忽视的、冰冷的幽蓝色光芒。那光芒转瞬即逝,如同幻觉。
夜璃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猛地伸出手,不是去夺那果实,而是死死抓住了小烬的手腕。力量之大,让孩子的细腕瞬间勒出一道红痕。小烬抬起头,嘴里含着那块沾着幽蓝光痕的金属碎片,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母亲,那双深井般的眼睛里,没有疼痛,没有疑惑,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虚无。
夜璃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她死死盯着女儿的手腕,那圈红痕正在迅速消退,仿佛从未存在过。没有痛觉。天生的。她缓缓松开手指,指尖冰凉。小烬低下头,继续若无其事地咀嚼着嘴里的金属碎块,发出嘎吱嘎吱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夜幕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风,带着沙砾的粗粝质感,开始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上呜咽、盘旋。夜璃抱着小烬,蜷缩在冰冷的坑底。小烬很快在母亲怀里沉沉睡去,呼吸均匀。夜璃却睁着眼睛,凝望着头顶那片被巨大金属断墙切割出的狭小夜空。
在那片扭曲的、灰黑色的天幕边缘,一个庞大而沉默的阴影无声地滑过。它形状怪异,像一块巨大的、融化的琥珀,又像一个畸形的、半透明的虫巢残骸,边缘不断缓慢地蠕动、重组。它没有光芒,只是吞噬着下方本就微弱的星光,在夜空中留下一个更深的、令人窒息的空洞。这就是“沉默监视者”,第五卷虫巢战争遗留的残骸,悬浮在哑纪元人类头顶永恒的、无声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它缓慢地移动着,如同一个冷漠的宇宙幽灵。
就在它滑过夜璃正上方那片狭窄天穹的瞬间,那巨大、半透明的虫巢状躯体深处,一点微弱的红光陡然亮起,随即投射下一束纤细、冰冷的光柱,精准地落在夜璃和小烬栖身的浅坑边缘。光柱迅速凝结成几个冰冷的、非人间的符号,悬浮在离地面一尺高的空中,散发着幽暗的红光:
**情感复苏率:0。0001%**
**倒计时:未知**
那红光符号如同凝固的血,在黑暗中持续了几秒,然后无声无息地熄灭,仿佛从未出现。监视者的阴影继续它缓慢而永恒的巡行,融入更深的黑暗。
夜璃的视线从那片虚无中收回,落在坑底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上。她轻轻松开环抱着小烬的手臂,孩子在她怀里蠕动了一下,依旧沉睡。夜璃坐起身,从怀里摸索出一小块边缘异常锐利的黑色燧石碎片——它和那些新人类涂改岩壁所用的材质一模一样。
她俯下身,凑近那块石板。借着极其微弱的天光,能看清石板上早已布满无数细密的刻痕。她抬起拿着燧石片的手,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熟练,开始用力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