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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第2页）

那时我刚刚考上相城市的重点高中。我妈说，这下可好了！上了这所重点高中就等于跨进大学校门了，就差一只脚还在外面。街坊邻居也都恭维道，是啊，是啊。加把油，将来考个北大没问题。

所有人都觉得我很有前途。可惜三年后的今天，我不仅没能考上北大，甚至连一所普通本科也没考上。倒是一所三流大专录取了我。这可把我妈气坏了。她让我去复读，可我实在不想复读。我妈于是就发动亲戚朋友、街坊邻居来劝我。我还是不为所动。我妈哭道，你看你呀，才考了这么点儿分，你对得起谁？且不说相城市两百三十万父老乡亲。单就小范围的，你对得起我和你爸爸吗？你对得起你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吗？还有你的六个叔叔、两个姑姑、四个大伯、十一个舅舅。还有……所以说，你还是去复读吧，如今这形势，不上个大学怎么能行呢？看你刘阿姨的儿子多好，考上了北大，在北京刚工作没几年就买了汽车，买了房子。你再看看那些没考上大学的人，除了在街头摆个小摊整天被城管打或是到火车站当搬运工，还能干什么？天哪，我的头都快要爆炸了。我说，当搬运工又怎么了？抗麻袋还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呢。

我妈说，你就听二旦瞎扯吧！他都四十多了，连个老婆也没混上。没工作，没饭吃，整天就知道啃他老娘。他说扛麻袋很有趣，那是在骗你玩哩！你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这么相信他呢？你还想被抓进警察局是不是？

我说，我不管，我就要上大专。你不让我去，我就撞墙死！我爸被我坚决的态度吓得说不出话来。而我妈却走到窗户边，拉开窗扇说，撞吧、撞吧，除了撞墙，你还可以选择这个。

我没撞墙，也没跳楼，不过我妈还是同意了让我上大专。

但是在临去学校报名，我妈在火车站送我时说，大专就大专罢，勉强也能学到些技术。可你就算要上大专，当初也应该报个外省的呀。你也不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就擅自做决定，转来转去还是没走出安徽，将来能有什么前途？

安徽有什么不好？我还偏偏就喜欢安徽呢。我在小瓦蓝市下火车时想着。

那时，我来到学校。看见我的大专红旗招展、彩旗飘扬，欢迎的标语拉得到处都是。我把头昂得高高的，大声读出了我的校名：华佗大学堂！

真是个好名字啊。我感叹着，费力地拎起大包小包，向校园内走去。当我走到校园的报名处时，才发现有专车到火车站去迎接新同学，还有那么多人帮着提包拿行李。我就纳闷了，我怎么就没在火车站看到这个专车呢。我于是问一个戴红袖章的人：‘这个专车停在火车站的什么地方，我怎么就没看到呢？’那人把红袖章一撕说：‘倒霉活该！你这个瞎子，谁叫你不长眼的！’‘什么？’我一愣，搞不懂自己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瞎子。我说：‘你这个同学怎么能这样说话呢？’旁边立刻来了一个人打圆场说：‘阿彪，你胡扯什么！赶紧拎东西去。’见那个叫‘阿彪’的走了，他又对我说：‘每个新生都带着四五个大皮箱，我们的人手太少，来不了。他是太累了，正抱怨着呢。你千万别生气呀。’

话虽这样说，但我还是很生气。直到现在，一想到这件事，我就气得直跺脚。

“给我站好，别动！你又想出什么洋相？”总教官说。

可惜我刚才被热气一烤，又忘了应该冷静。我连想也没想就接过话茬道：“我又不是洋人，怎么是在出洋相呢？我这是在出中国相。”话一出口，还没来得及后悔，屁股就又挨了一脚。

“你这个小螃蟹！一点儿也不知悔改。反思了这么长时间，毫无长进。现在我命令你，围着学校跑五百圈！不跑，我就让校长开除你！”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丙戌年七月十八（3）

“本来我是不想跑的。”我一边跑一边对同样被罚跑步的‘步友’李四说：“可我不想就这样被学校不明不白地开除。我才刚刚报到四天，还没正式开学就卷着铺盖回家说，‘我被开除了’，这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最重要的是，我还没体验一下真正的大专生活呢。”

“体验个屁！”李四抱怨道：“我只是在小休息的时候偷偷地去了趟厕所，结果教官竟然罚我跑五百圈！还说什么‘我是爱你，才罚你跑步’之类的话。这个破大专，找来这么一群破教官。我看他们根本就不是大兵！就算是，也是一群兵痞。”

我们的军训处罚措施是这样的，你若是犯了错误，就要在校园里一直跑步，直到你抓到下一个犯错误的人来顶替你为止。若是抓不到另一个犯错误的人，那么你就要一直跑到教官给你规定的圈数才行。虽然有两种选择，可理论上讲，后者是不可能的。我们的校园虽小，但五百圈实在太多，即便是让一匹千里马来跑，也得三五天，更别说我们了。所以结束跑步的唯一办法就是，抓个人来顶替。只是我和李四已经跑了快两个小时，仍然没发现谁犯错误。

“奇怪，”李四说：“我记得第一天来的时候，到处都是犯错误的学生。想要抓的话，就像毛鱼一样，一抓一大片。怎么今天下午连一个犯错误的也没有？”

我说：“那谁知道呢。才军训了两天，这些人就突然变得这么听话，真是够奇怪的啊。”

都快把腿跑断了，教官也不说让我们歇一歇。现在我和李四已经不是在跑步了，而是在作着跑步的姿态走路。我说：“我们还是不要一起跑了吧，分开跑，抓到人的概率要更大一些。”

李四说：“好。”

就在我们打算分开跑的时候，总教官吹哨子，让全体师生停止训练，大休息二十分钟。

我说：“我跑不动了，我要歇一会儿。”李四也感觉很累，说：“好。”于是我们就坐在梧桐树的树荫里乘凉。

现在是四点半，太阳渐至西下，威力大减。可篮球场此时却正在把它吸收了一天的能量释放出来。水泥地面热得像是钢厂里刚出炉的钢板。只见那上面的同学还没坐下两秒种就突然跳高似的站了起来。站不一会儿又尝试着坐下，然后又跳高似的站了起来。如此往复了几多次，屁股被烫得麻木了，没感觉了，终于坐在那里不动了。

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有一个同学藏在众人之间，从一开始就一屁股坐下，直到最后都没动过。我对李四说：“哎，你看那个家伙。难道他的屁股是用塑料做的么，怎么一点儿也不怕烫？”

“屁股还能是假的么？”李四惊讶地叹道。他望向篮球场，问：“哪个人？”

我指着远处说：“就是那个，长得白白胖胖的，那个奶油小猪。”

李四看了，说：“他好像在看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