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梨闻到了空气中清爽的香气,她嗅了嗅,问荇道:“你抹了什么香?”
季裔奉旨去练兵,三千匹塞外的骏马随着五姑娘的嫁妆而来,悉数进了弓骑兵营。诸位公子暗地垂涎,但想了想五姑娘的相貌,不平之心瞬间犹如臀后之气,酸臭过之后,消散荡然。
他们白日做梦,若能不娶有苏家的姑娘,又能得到有苏家的骏马兵团,该有多好。
荇瞧着四兄益发不顺眼,他心中如同长了一条毒蛇,时不时咬自己一口。所有的公子不把养子季裔放在眼里,那是他们无知,可是,只有自己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若是父王下了一盘很大的棋,一切将远非如今众人所想的局面。自己虽然同几个庶兄弟一路拼杀,可是父王哪一日玩腻了,想翻盘,不要自己,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因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那件事。
四公子最近表现优异亮眼,荇同大公子一直商议此事,他们现在已经拿不准,最该防范的究竟是六公子芥,还是四公子季裔,或者说,芥和季裔二人本是一体。
六公子之母,侧妃王氏如今也有些焦灼。她与郑王妃斗了一辈子,最终气死了王妃,得了宠,但后来又来了一群身份高贵的小狐狸精,自己也渐渐失了宠,虽育有子嗣芥,但芥在荇的光芒的映照下,几乎灰暗得让人注意不到。她思前想后,只得勉强让芥笼络季裔。谁知养虎为患,季裔也从先前的不起眼变成如今这般强势。
那个女人的儿子,绝不能让那个女人的儿子夺去了王位。荇不该站在这里,至少不应该以嫡子的身份站在郑国。当年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王侧妃心中虽疑惑,却被恨意压过,恨着恨着倒让她想出一个阴损毒计。
说起六公子芥,与四公子相处倒一向融洽,他二人反似亲生。芥曾对四公子笑说:“哥哥一头红发显得颇是英伟不凡,想来,哥哥的亲父亲母也应是俊美不凡的英雄人物,只可惜去世得早。”
四公子黯然叹道:“死得尸骨无存,谁知道呢?我倒是听旁人说,亲母是让人害死的。有人暗中给她下了毒,死时七窍流血,好不悲惨。可惜,我那时太小,已不记得。”
芥的表情变得很怪异,他干笑道:“世事无常,看开便是。哥哥要学会认命,身为郑王养子,如今不是照样过得富贵荣华,养尊处优?”
四公子当时便哈哈笑了,“六弟说得是,我自己也对如今的命运颇是欣慰。”
芥此番听闻母亲一番耳语毒计,皱眉道:“四哥平素虽大大咧咧,但并非无脑之辈。我们如此设计他,难保他看不出。”
王侧妃拍了拍儿子的手,踌躇满志,“季裔不会甘心的。即便看出,他也会照做。”
季裔一向颇有军事才能,他与穆王世子成觉,均是天生的将帅之才。成觉十三岁时在昭王宫中摆出犄龙阵,当时朝中大将,无一人能破。因那阵相太过诡谲险厉,龙形大军颈部皮骨,各处大脉,都被钳制,稍一动弹,便引得周围兵力围堵,陷入死境。当年随父王进京上贡的季裔也见过此阵,他却将龙眼位置的两只小军队突围出去,联合偷袭龙颈、龙口处的敌军,龙头处一旦活动,反噬敌军,一寸一寸地吃尽各处筋脉分散的敌军,直至龙尾腾起,敌军溃败。
当年,季裔也只是个方满十六岁的少年而已。只可惜,穆王世子光芒太盛,有谁会注意一个宗室的养子?如若遇不到良君,季裔这一生,尽其所能,也就只能是一国的千乘将军了吧。
季裔在短短三个月内把弓骑兵营训练成了一支可对远作战的队伍。骏马皆是千里良驹,将士也皆是善骑马、骁勇能战的好手,一大半选自季裔的嫡系,是他一手培养而来。
郑王很满意,对季裔大加赞赏。他预备继续扩充骑兵营,但是暂时不打算上报朝廷。
诸位公子都察觉到形势不妙,他们在推测郑王如此厚待老四的用意。大公子伯清向荇提了一计,试图摸摸父王的想法。荇在朝堂上说愿与四兄分忧,四公子表情晦涩地望了荇一眼,郑王却笑了笑,下旨让荇襄理季裔建军。
荇和伯清稍稍心安,二公子却不赞同二人的想法。他认为,兴许郑王只是想让荇知难而退。他也许还把荇当成胡闹的小孩子,从郑王迟迟未立世子,并且也未对荇予以重任便可见一斑。
六公子最近颇是趾高气扬,他进入四公子府中的时候益发多,与四公子的关系也益发密切。荇因母亲的关系与六公子一向互相为仇,荇在家宴上看到四公子和六公子坐到一起,谁知未瞪六公子,却朝着四公子冷哼一声,颇是不屑。
大公子闹不清荇与季裔为敌的目的。季裔是养子,与君位无缘,荇越是仇视季裔,无异于越是把军权推到有继承权的六公子身上,此举绝不明智。
可是荇便是这样做了。他不把六公子放在眼里,与季裔反而渐成水火之势。荇去了军中,处处与季裔为敌,在郑王面前告黑状的次数不胜其数。而军队的维持也举步维艰,每次去向大公子要粮要钱,都似乎在扯皮。学堂中,太傅、二公子也在变着花样地刁难四公子,季裔腹背受敌,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简直在挑战他智商的极限。
如今,已是齐明十一年的农历三月。
大昭第一读书达人贪图安逸,似乎已成了四公子的私人秘书兼作弊利器。但是,他只处理些琐事,政事不沾,策论不写。
远在七商城内另一侧的有苏老爷,一边享受着婢女的酥手揉捏按摩,一边望着远处,冷冷笑了笑。
“爹爹,我相公给我买了个珍珠串子,你瞧。”
秋梨面色红润,长着肉涡的小胖手指着颈子内一颗颗圆润饱满的珠子。
有苏老爷嗯了一声,眼角闪过笑意,却道:“去库房取三万金给五姑娘。”
“爹爹,你怎知……”秋梨本来不好意思提要钱买粮草的事,东拉西扯了半天。
“女生外相。”
有苏老爷瞥她一眼道,“我得不负你娘所托,把你的下半辈子舒舒服服弄稳妥了才能走。”
“我娘她老人家知道我嫁了什么样的人家吗?”
秋梨害羞地垂下了头。
“知道。我送信回去,告诉她,你嫁的是当年的救命恩人。你娘极宽心,教我有何事,但可砸银子。”
有苏老爷望着夕阳,全身舒服得眼角快耷拉下来了。
“瞎说!”
五姑娘闷闷不乐了,“他明明是害我的人,虽然他不知道我就是当年的小狐狸。但他如今待我这样好,我又不忍心耿耿于怀于前事。”
有苏老爷温和地笑了笑,又意有所指地问旁的问题:“你可知,你相公最近的日子有些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