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溢年却苦笑着摇头:“不是,只是臣终于松了口气。”
这口气,他从父母卷入漩涡而死之后,便一直憋着。
可数年前枭王兵败垂成,他没什么感觉,半年前沈骓身死,他亲手殓尸时,依然心下平静。
直到此刻,才终于迟来地感受到了放松。
也许是因为,于他而言,他卷入这多年恩怨的源头,是他父母亲手种下的蛊毒。
他站起身来,庄重作揖:“微臣想告假一段时日,望陛下准许。”
“太医院如今不缺人,你想告假,直接递交告假折子就行,不必这么认真。”
“微臣说的一段时日,不是几日,也许数月,也许一年半载。臣想游走四方行医,散散心。”
沈持意自然不可能不允。
——可惜周太医离了骥都,一路游历到苍北,不仅没得闲,还连轴转了起来。
北狄三年前被打退一次,却一直没有偃旗息鼓,得知大兴皇位更迭后,便又生了心思,筹划数月,联合北地另一夷族,一个偷袭苍北边境,一个劫掠边民,声东击西,入侵掳掠。
李曵生察觉及时,及时打退敌军,但兵士和百姓皆有伤亡,正在苍北当个游医的周太医直接被征召去了军营。
苍北又起兵事,军情急报连日送往骥都。
沈持意亲自上过战场,十分清楚军报上的只言片语里头牵涉了多少兵士百姓的性命。
他根本不愿等到次日早朝,拆阅军报之后当即去文渊阁传来其余重臣。
“北狄此番不是单打独斗,”楼轻霜沉着脸说,“光靠北戍府兵不够,朝廷必须增派援军。”
户部尚书更是愁眉苦脸:“可去年羌南刚刚和曼罗部打了许久,去年筹进国库的钱财所剩不多,今年怕是支撑不起广招兵马。”漆淋9四溜姗欺伞0
还有人说:“以往这种情况,朝廷直接从淮东调兵驰援苍北就行,可是自烟州府兵、阖州府兵和淮东军叛乱平息之后,有经验的将领青黄不接,淮东军重整之后,至今没有恢复元气。”
那便是国库不足以支撑广招兵马,能够领兵的将帅之才也不多。
从羌南调,太远,从淮东调,太少。
这些都是宣庆朝留下的摊子。
楼轻霜道:“多说无益,兵马不多,那领兵之人便重任在身。臣以为,我们可以抽调一些苍北附近的州府兵马,再从淮东那边调一部分已经收整好的骑兵,组成援军。禁军统领江元珩本就是辰陇之战出身,熟悉沙场,也熟悉苍北,可命他为大将军,再选几名副将,一道领兵,星夜兼程赶赴苍北,同李总兵汇合。”
他说完,从军报中抬起头来,看向沈持意。
两人目光正好相撞。
其余大臣已在附和着“楼相此言有理”,皇帝陛下却和他的尚书兼首辅眉来眼去了好几回。
而后沈持意清了清嗓子,说:“调兵一事,便按楼相所说的去办。可将领人选一事上,江统领已经成婚在即,前两日还给朕递了成婚告假的折子,朕不愿这个时候派他出征。为国为民本就是为官本分,若是无人可选,他自然该领兵出征,可朕心里还有一个人选。”
“此人也曾上过辰陇战场,比之元珩,更熟悉苍北。”
“诸卿先行按照方才商议之事,即刻开始筹备,楼相负责拟定副将人选,至于主将人选,朕自会下旨定夺。”
楼轻霜:“……”
大臣们纷纷告退,唯有楼相还坐在议事殿台下的交椅之上,不再避讳君臣之别,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陛下。
沈持意从龙椅上起身,一摇一晃地跳到楼相面前,笑嘻嘻道:“大人应当知道朕定的人选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