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穿过重重宫门禀报至天子寝宫前时,太子殿下刚好策马带着禁军和飞云卫自筑星台而归。
沈持意遥遥便瞧见他的楼大人换上了他让云三备着的新衣,执袖而立,正在听传信兵丁禀报战况。
他对此早有打算,下了马,直接止住众人行礼的举动,快步来到楼轻霜面前。
“大人……”
楼轻霜回过头来,眼眸映出的青年倒影愈来愈近。
昏昏夜色之中,一片慌乱的宫殿前,无人发现,楼相袖袍下的铁环同太子殿下腕上的手环别无二致。
他们都各自打量了各自一会,似是在确认对方不在眼前之时是否受了伤。
“殿下。”楼轻霜最后喊着这个即将更换的称呼。
“刺杀陛下的凶徒已经尽数伏诛,刺客死前,对驱使淮东军谋反之事供认不讳。”沈持意说,“陛下宾天,孤甚是痛心愤慨,但兵祸为先,叛军已直逼帝都,武成侯只带了一队戍边军回帝都,未必能拦下全数淮东军,都城需即刻增援。”
楼轻霜早已料到了他想干什么,同他说:“殿下稍等。”
宫人们低着头来来回回,拆着殿宇楼阁上挂着的中秋之物,挂上符合礼制的白绦,谁也不敢言语。
高惟忠端着承盘,逆行而来,跪在沈持意面前:“殿下,楼大人要寻的东西,老奴取来了。”
沈持意赶忙将人扶起,低头定睛一看,那承盘上赫然是调兵遣将的兵符。
还是两枚。
楼轻霜对他说:“一个可以直接调动骥都内的城防军,一个可以直接调动骥都城外的守备军。”
他知他要亲自领兵驰援李曵生与武成侯。
边境军主帅不能离开边境太久,免得消息走漏,滋生祸患。
他们需速战速决。
“我……”
楼轻霜只是叮嘱他:“宫中与朝中都等着新帝主持大局,殿下如今之安危,关乎天下之安危,请殿下一定小心。”
承盘上的两枚兵符被太子殿下尽数抓起。
高惟忠看见了沈持意伸手时露出的铁环,听见了这位即将登基的新帝对楼相说:“好。大人且看我带着淮东统帅首级归来!”
青年健步至于骏马旁,再无曾经的苍白病弱之相,翩然翻身上马,高声喊道:“楼相安稳朝廷,元珩与许统领留驻宫中,以防宵小趁虚而入。传令城防军总都尉黄凭领半数城防军人马,随孤前往骥都守备军军营,调兵驰援武成侯!”
新帝清冽的嗓音荡往四周,马蹄声与丧钟声齐鸣。
中秋前夜,宫城纷乱刚止,城外战事未停,朝廷分不出人马安稳民间,百姓还大多不知天子崩殂。
都城内,一眼望不到头的长街灯火明亮,二三处戏台舞乐未止,四五座高楼人声鼎沸。
煌煌人间,太平盛世。
都城外,羌南戍边军与偷偷行军而来的北戍府兵正同淮东军激战。
交战的荒原之上,远方传来的马蹄声带来一片震颤之声,成片火光照亮长空。
——骥都守备军增援赶至!
千军万马如河水汇流入海,撞出一条激荡水浪。
三军交汇,刀剑交缠。
领兵而来的人身着轻衣,持剑纵马,斩断飞射而来的长箭,片刻不停,架马冲入淮东军阵中,直逼主将所在!
武成侯重甲在身,一刀割喉身前敌军,望向那轻衣侠客,竟觉得如此恣意身影有些眼熟。
数年前,他于羌南境外受曼罗部突袭被围,死战之际,有一少年身着劲装,头戴幕篱,几层白纱垂落遮住面容,手持一把削铁如泥的软剑,助他突破重围。
他想重礼答谢,少年却不愿留名,不愿露面,收剑入鞘,带着同样遮面的侍从策马离去。
武成侯只在那少年持剑立于他面前时,瞧见剑身上刻有“流风”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