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如何!”苏承景登时慌了,“你们之前就算猜到是我,猜到淮东军会直取帝都,但是你们拿不到天子令,无法提前调动其余州府的府兵!现在要从骥都周边州府调兵已经来不及了,阖州府兵一旦牵制住骥都的守备军,城防军和禁军如何同精锐骑兵一战?”
沈持意本不欲与苏承景多言,可他听苏承景主动提起淮东军——他与楼轻霜早已做好准备应对淮东军奇袭,但他们是根据他对原著的了解进行猜测从而布局,未必没有疏漏。
他想试一试苏承景还有没有他们不曾发现的后手,故意收了抹喉之势,驳斥对方。
“是没有办法,”他告诉苏承景,“所以阖州府兵总兵和太守已经伏法。”
苏承景双瞳一颤——沈持意这个时候没有必要骗他。
“你……你是怎么……”
“多日前,楼轻霜替羌南戍边军递了一封秘折,武成侯请求亲自押送曼罗部被俘将领来骥都。借由此机,武成侯领着圣令,带了一队兵马而来,停在骥都和阖州当中。”
“待到我们秘密收到淮东军发兵疾驰的消息,武成侯便假装刚刚路过阖州,拿着圣旨令阖州开城门让他们暂时歇脚,趁此机会,已经将阖州太守和总兵一并拿下。”
“你口中的阖州府兵与淮东军相助之势,本来就成不了。”
“那淮东骑兵——”
“武成侯领着羌南戍边军行军时,我也早已传信李曵生,让他领着精锐自苍北而来。”
“你的淮东军今夜围不了骥都了。过不了多久,他们应当会在荒野之中,同埋伏在路上的李曵生和武成侯狭路相逢。”
“不,这不可能,我不信……羌南得了圣令,方能悄然行军,那北戍府兵呢?他们如何从苍北一路重甲纵马直驱而来!?”
——那自然是不戴重甲,轻装简行而来。
护国寺后山,白玉龙环所关系着的宝库里,放着足以暂时装备北戍府兵精锐的军需。
他们利用城防军每个月都会来护国寺巡检的机会,让黄凭领人去后山,把军需宝库里还能用的甲胄兵器都搬运出来,又以城防军销毁近来帝都查缴的各类违禁之物为由,瞒天过海运到远郊,交给了轻衣而来的北戍府兵精锐。
这才成了武成侯与李曵生的汇合之势。
但沈持意没再解释。
几番来回,他已听出苏承景再无后手。
他持剑之势未动,眺望夜色下看不清的骥都城外。
不知李曵生与武成侯那边状况如何了。
今夜的战场,并不只有宫城。
……
天子寝宫。
高惟忠在寝殿外不知站了多久,周溢年特意选在这几日留在宫中值夜,最先赶来,其他太医则被暗卫用轻功从宫外带来。
寝宫中的人似是算好了他们到来的时间,周溢年还未上前叩门,寝殿的大门便被人从屋内打开。
禁军撤走了横亘于门前的长枪。
楼轻霜一身素白织金锦长袍,首辅玉带缠绕腰间,手腕上戴着一个让周溢年看着颇为眼熟的铁环。
他衣冠齐整,神色哀肃地踏过门槛,缓步而出,离了屋内晃荡烛火,踏入安然月色中。
禁军、太医、宫人、闻讯而来的嫔妃……
全都站在阶下忐忑不安地望着他,等着他开口的第一句话。
他目光落在自己被月光拉出的漆黑长影之上,片刻无言。
他既没有如多年以来一直所期盼的那般,再无顾忌地撕破君子画皮,也没有继续维持着众人熟识的模样。
在最无法暴露的数年时光里,楼轻霜曾经疯了一般想要他人发现他的虚伪,却又万分清楚他不能让人发现。
一朝到了当真能够肆无忌惮之时,他近乎入了偏执的心念却突然消失了。
——那个他一直以来不敢在对方面前展露端倪的人,早已看到了他的月光下的这道影子。
无论明暗,皆无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