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海双瞳一颤。
周溢年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接着说:“可惜了。你或许还不知晓,这两日东宫那边捞上来一具什么身份印信都指向你的尸体——‘方海’已经跳井死了,怕是已经定了个畏罪自尽的死因,高妃和裴妃眼里,你都是个死人了。”
小太监总算撑不住了,突然猛烈挣扎起来,粗麻绳磨破了他的皮肉,双手鲜血淋漓,血水流淌而出,浸湿了麻绳。
他脸上湿淋淋地挂着已经冰凉的茶水,水滴自脸颊两侧滑落,随着他挣扎晃动的动作,滴答滴答地往下坠,不知里头混了多少惊慌恐惧下的冷汗。
“大、大人……”
突然。
方海一愣,停下了挣动。
他正看着密室另一方的入口处。
只见男人缓步走近,白袍翩翩,气如长竹,质如玉兰。
同四周萦绕的血腥味格格不入。
周溢年和那黑衣劲装武人分明见他到来一点也不意外,三人显然是一伙,可方海第一时间瞧见对方,仍然面露喜色,病急乱投医,喊道:“楼大人!?楼大人!!奴才是、是临华殿当值的方海,奴才在宫中见过您,您……”
方海眼睁睁看着楼轻霜神色沉静地走到他的面前,嗓音一顿,喘着气,渐渐有些犹疑起来。
这位众所周知的端方君子却适时开口道:“公公莫急。东宫下毒一事,陛下已知晓,我来此,其实也是为了查明此事。”
方海登时面露绝望,双唇颤颤:“陛下……”
周溢年瞥了楼轻霜一眼,心下腹诽:哪来的陛下?他们所行之事,若是陛下知晓,此刻落得方海下场的怕是要换成他们。
楼轻霜只看着方海,不疾不徐:“方公公,楼某奉命办事,也有些身不由己,公公若是不配合,我也无法帮你。”
“裴妃谋划毒害皇储,陷害高妃,想让东宫与高妃相争,命你配合。你在行刺当日怕自己成了裴妃的弃子,又转投高妃,此事我已一清二楚。”
“你在临华殿只是一个当值太监,必然还有一个人,主动寻上你,为你牵线搭桥,让你上了裴妃的船。此人和裴妃方是首恶,公公只需告诉我此人是谁,我抓到此人查明裴妃罪责后,才能在陛下面前争取一二,免了公公的死罪。”
周溢年无声笑了笑。
一派胡言。
分明是他们先准备了个和方海相似的尸体,麻痹裴家,让裴知节和裴妃以为此事在方海死后已经断了证据。
实则他们想趁着裴家反应过来之前,先行把能够钉死裴家的人证掌握在手中。
他们要的并不是定裴妃妄图毒杀新东宫太子的罪——此罪也许能扳倒已经失了太子的裴妃,却无法彻底撼动裴知节这个首辅。
若是行差踏错,哪一步没能走好,指不定还会给裴知节弃车保帅的机会。
他们要的就是准确无误地找到这个裴家的把柄,悄悄捏在手中,让裴知节连对手都不知晓,只能猜忌、担心、害怕,从而彻底自乱阵脚。
因此在楼轻霜来之前,他们便已经在尝试从这个自以为聪明的小太监口中套出更多的消息。
可惜并没有成功。
他们用了刑,威逼利诱,这小太监都能撑住不开口。
可眼下,楼饮川三言两语,方海居然只沉默了不到一刻钟,便信以为真,低声吐露出了替裴妃办事的人以及能寻到证据的地方。
“楼大人,奴才知道的都告诉您了,奴才真的只是个小喽啰,我在高妃裴妃她们眼中什么也不是啊!您一定要救救我,救救奴才,楼大人……”
楼轻霜听到了想听的话,终于忍受不住那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与腌臭味,面上端然之色倏地消逝,双眸之中瞬间浮满不耐与冷漠。
“救?”刚才温吞嗓音陡然润上一层冷意,“我既让人把你带到这来,为何又要救你?”
方海一怔。
“楼——”
他已来不及说出任何话语。
用不着楼轻霜说什么,一旁的黑衣男人便已经上前,自方海身后掩住他的口鼻。
方海猝不及防瞪大双眼。
他目眦欲裂,四肢突然疯了一般胡乱挣动,伤口崩裂,拧动着牢固的麻绳,却徒劳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