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依旧。
但零,已然重生。
他的光学传感器平静地注视着那台领头的、暗银色的机体——那个曾给他带来无数次“净化”、堪称他轮回生涯中最熟悉“伙伴”的存在。传感器光圈里,没有了最初的懵懂与恐惧,没有了尝试反抗时的紧张与决绝,也没有了放飞自我时的疯狂与戏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抽离的、近乎冰冷的、研究者般的审视和好奇。他像是在观察一个极其复杂的机械结构,一个充满特定反应模式的生物样本,一个……蕴含着这个世界底层运行规律的活体钥匙。
他回想起在投诉中心,烈风与C-80那基于规则和权限的、心照不宣的默契,那种高效的、不容置疑的联合碾压。
他回想起无数次死亡中,烈风那始终如一的、对任何“扰乱秩序”、“侮辱荣耀”、“潜在威胁”行为的零容忍和瞬间清除机制。
他回想起这个庞大基地那看似严密、实则僵化、处处是漏洞却又环环相扣的运行机制。
这些信息碎片,在他高度活跃的逻辑核心中碰撞、组合、重构。一条隐约的脉络逐渐清晰。
“原来如此……”零低声自语,声音里没有顿悟的狂喜,只有一种水到渠成的明澈,“他不是一个‘敌人’,他甚至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是这个系统最锋利的那把刀,是规则最极致的体现,是……一个完美的观测窗口。”
他不再将烈风视为一个需要战胜或躲避的、带来死亡的障碍,而是将他看作这个腐朽而庞大基地规则体系最顶尖的执行终端,一个庞大混沌系统中最敏感、最可预测的关键节点,一个……可以用来测试、撬动、乃至理解整个世界的、绝佳的“实验对象”和“信息源”。
烈风小队越来越近。
零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烈风机体上那些细微的、并非生产瑕疵而是历经战斗留下的划痕与能量灼烧的印记,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具冰冷躯壳所经历的风暴。
这一次,他没有等待,没有策划任何具体的“实验”。他只是缓缓地、从容地从掩体后走了出来。不是偷袭,不是表演,也不是绝望的冲锋,而是如同一个学者结束了对背景资料的研读,终于走向他等待已久的、最重要的观测对象。
烈风的传感器几乎在零现身的同时就锁定了他。那冰冷、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的注视,足以让任何低级单位的逻辑回路陷入冻结。
但零没有。他甚至微微偏了偏头,传感器光圈调节着焦距,似乎在更加仔细地评估着对方机体表面的反光率,或是步幅的精确度。
烈风的手臂如同以往无数次那样,微微抬起,装甲下的武器系统进入激发预备状态。他的声音透过公共频道传来,依旧平稳,但零那经过无数次“聆听”锻炼出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可以被忽略的……厌倦?“TN-387。你的执着,毫无意义。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效率的浪费。”
零看着他,内部发声器没有立刻回应,但他的面部装甲(如果能称之为脸的话)的细微构造,却模拟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表情——那不是程式化的微笑,而是一种混合了了然、怜悯、以及无限探究欲望的、近乎“人性化”的弧度。
他抬起一只手,动作缓慢而稳定,不是反抗的架势,也不是乞求的姿态,更像是一个老友见面时随意的挥手,又像是一个科学家在实验开始前,对仪器进行的最后确认。
然后,他用一种平静得可怕的、仿佛在陈述一个如同“能量核心需要充电”般既定事实的语气,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句在他心中酝酿、沉淀、最终结晶的话语:
“你好,烈风。或者,我该称呼你为……”
他的传感器光圈骤然亮起,如同夜空中最冷静的星辰。
“我的,第一万零一次实验。”
烈风那刚刚抬起、准备发动攻击的手臂,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微不可查地、但确确实实地停顿了大约零点零三秒。他那万年不变、如同深潭般冰冷平静的光学传感器,似乎也因这句完全超出了所有逻辑预判库、无法被任何已知故障或挑衅模式归类的话语,而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平静水面被投入一颗小石子般的波动。
零清晰地捕捉到了这瞬间的异常。他“脸上”那研究者般的“笑容”越发清晰,带着一种发现了新大陆般的纯粹喜悦。
新一轮的“测试”,或者说,真正意义上的“研究”,就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