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六月初四。
这日上午,元春竟踏入了荣国府!
自四月间她被“逐出”荣国府,已一个多月未曾踏入这娘家的府门。
今日破例,一则是因贾赦一房已然倾覆,府中气象一新;二则实为疼爱的胞弟贾宝玉前程计,亲自走这一遭。
贾母、王夫人早得了消息,皆感到惊喜,领着李纨、探春、惜春、贾宝玉并赵姨娘、周姨娘等人,聚集在贾母院垂花门前迎候。
元春今日特意穿着郡公夫人品级的服饰,抱着“衣锦还娘家”的心思,洗刷此前被“逐出”的耻辱。
贾母见她这般气象,心中百感交集,道:“我的儿,可算回来了!”
众人簇拥着元春进入荣庆堂。
堂内已收拾齐整,摆着冰盆,凉意习习,丫鬟们捧着茶水果品侍立。
落座奉茶后,贾母对元春道:“难得你今日回来!”
元春含笑道:“今日来,是有一桩事,要与老太太、太太商议。”说着,目光扫过侍立在一旁的贾宝玉。
贾母好奇:“有何要紧事?”
元春便将袁易设家学之事细细道来。
原来袁易已在郡公府附近置下一所清幽的四合院,特托屈继善举荐了一位塾师,名叫陆其恩,是个年过不惑的举人。袁易本欲托林如海荐师,但想到林如海识人不善的缺点,转而托屈继善荐师。
另外,袁易特派一位名叫靳达的从五品三等护卫,担任家学的武艺教头。这靳达今年三十多岁,不仅精通武艺,且晓兵法韬略。每日只须教授一个时辰的武艺兵法,于护卫本职妨碍不大。
袁易还要派亲兵在家学看守,协助陆其恩管教学生。
元春说到此处,语气转沉:“据我所知,如今兰哥儿虽每日往家学里去,宝玉却久已不去,环哥儿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更兼代儒老先生年事已高,又只是秀才功名,学生们终日嬉闹,很不成样子。
如今四爷开设家学,请了举人塾师,设了五品护卫为武艺教头,规矩严明,学生若有怠惰,重则开除。而我特意求了四爷,让宝玉、环哥儿、兰哥儿都去入学,今日特来与老太太、太太商议。”
李纨闻言,喜形于色,生怕贾母拒绝,忙上前向元春行礼道谢:“兰儿能得这般造化,全仗郡公爷与夫人恩典!这孩子素来肯用功,定不会辜负这番栽培。”
赵姨娘站在角落,听得这等好事竟也有自己儿子贾环的份,惊喜交加,便也学着李纨,跟着上前向元春福身:“谢夫人恩典!”
贾宝玉则顿时唬得面色发白。想起几日前在隔壁郡公府读书习武、罚站挨打的情形,犹觉掌心发疼,双腿发软。如今竟叫他去那“阎王”开设的家学里上学,惊惧之下,恨不得立时躲到贾母身后去。
贾母亦对前事记忆犹新,眼下又见贾宝玉慌张的模样,略一犹豫,便决定不让贾宝玉去袁易开设的家学,却又不好直接回绝元春,便故意问贾宝玉:“宝玉,你大姐姐这番好意,你可愿去?”
贾宝玉忙蹭到贾母身边,扯着衣袖撒娇道:“老祖宗,孙儿觉得在家读书就挺好。且能朝夕侍奉老祖宗与太太,岂不胜过外边去?”说着偷眼去瞧元春脸色。
元春见状,不由蹙起眉头。她今日特意盛装而来,主要就是要为贾宝玉争个前程,不想这个胞弟仍是这般不长进。
元春正要开口训诫,贾母却抢先道:“兰哥儿去便罢了,他素来肯用功。宝玉身子弱,还是在家温书妥当。环哥儿嘛……还是在家学里将就着读罢,何必劳动你与郡公爷费心。”
王夫人忙接口:“老太太说得是。宝玉前几日身子一直不爽利,才好些,禁不得太过劳累。况且在家读书,有他父亲时时督促,也是一样的。”
赵姨娘站在角落,听得贾母这话,脸上喜色霎时褪尽,指甲掐着掌心,心里暗骂:“宝玉不去便不去,偏又不让我的环儿去!同样是这府里的哥儿,偏宝玉就是金尊玉贵!老太太未免太过偏心,未将我的环儿放在眼里,什么老祖宗,分明是个老背晦!”
元春见贾母、王夫人执意回护,贾宝玉又实不愿去,也不好强求,叹道:“既如此,便让兰哥儿后日去入学罢。只是这等良机,实在可惜了。”说罢,目光在贾宝玉脸上停留片刻,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怅惘。
探春在旁看得分明,心中暗叹:“老太太、太太未免太过娇纵二哥哥。偏二哥哥又这般不成器不惜福,倒叫环儿也失了这大好的机缘。”
她是赵姨娘所出,却素日不喜生母与胞弟贾环的行事,但此刻见贾环因贾宝玉之故失去进学良机,也不免感到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