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好了,药铺门前的客人络绎不绝,就连附近一带的城里都有所耳闻,专门乘船来到镇上,要请沉神医治疗多年的隐疾。
人多的时候,苍先生就门神似地守在沉小大夫身侧,冷着脸看他温声细语地给那些人把脉,乖乖地接过他递过来的药方,冷着脸去给那些人抓药,又乖乖地回到沉小大夫旁边,喜笑颜开地接过他给的小鱼干或是桂花点心。
非常精彩的一出变脸,当然,没人敢拍掌叫好的。
上个月,隔壁镇有个欺男霸女的登徒子故意上门来调戏沉小大夫,被苍先生一脚踹飞上百丈,直接从药铺踹进了三月刺骨的江水里,当晚那登徒子一家就连夜搬走了。
前几日,一个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路过此地,正要再造杀业,刀还没出鞘,被苍先生直接断了拿刀的手,丢到官府门前,听说血流了一地,泼了十几桶水才洗干净。
沉小大夫是神医,苍先生是大侠,确实很般配。
春去秋来,忙碌的药铺里经常能见到一道小小的身影,是隔壁李木匠的女儿茵茵,七八岁的小丫头已经和两个大人混熟了脸,隔三差五地端来娘亲煮的甜汤,炖好的猪蹄,从山里打下来的果子……
有时候药铺客人太多,还没药柜高的小丫头也会主动留下来帮忙,给客人搬来小木扎,让他们坐在外面等,跑来跑去,给他们递捆好的药包。
这时,沉小大夫就会多备一双碗筷,那些汤汤水水又有一半进了小丫头的肚子里。
也是这一年,茵茵多了个小秘密。
沉小大夫还养着一只白白的小奶猫,镇上的人不知道,苍先生也不知道。
因为,那只小白猫只有苍先生不在的时候才会溜出来,钻进沉小大夫的怀里,一个劲地蹭他,露出软乎乎的小肚皮,咪咪呜呜地冲他撒娇,黏了他一身掉毛。
漂漂亮亮的小白猫,只给沉小大夫一个人摸,都不准她摸的。
有时候,沉小大夫坐在窗边看书,小白猫就躺在他的膝上滚来滚去,扑他的衣角,玩得也很开心——然后没一小会,就会被沉小大夫揣起来,脸庞埋进那团雪白绒毛里蹭一蹭。
然后小白猫就一动不动了。
不知道在想什么,乖乖地在沉小大夫手里窝成一个小糯米团,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再过一会,小白猫就偷偷钻到了沉小大夫衣衫底下——被沉小大夫习以为常地提溜了出来,捏着软软的后颈皮在半空颠一颠。
等到苍先生回来,沉小大夫就不知把小白猫藏到了哪里,到处都找不到了。
茵茵很喜欢那只咪咪呜呜的小猫,也很喜欢沉小大夫,所以总往药铺这边跑。有好几次,明明还是大清早,苍先生就出了门,沉小大夫依然坐在窗边,衣服穿得严严实实,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这时候,他旁边多半会趴着一只蔫头耷脑的小白猫,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被沉小大夫原地罚站,老老实实地缩成一小团。
想伸出爪子碰一碰沉小大夫,他也不让,于是小白猫更委屈了,发出小小的“咪咪”声。
……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小白猫就可以窝在沉小大夫的怀里,黏糊糊地蹭着他了。
再过小半个时辰,苍先生不知道从哪个门回到了药铺,依然紧紧挨在沉小大夫身边,笑吟吟地和他说什么悄悄话——至于沉小大夫怀里,已经不见刚才那只小猫了。
茵茵心想,苍先生应该不喜欢猫,所以沉小大夫只是背着他偷偷养。
但苍先生肯定很喜欢沉小大夫,沉小大夫也是,他们就像话本里说的那样,是天生一对。
第二年,她又多了一个小秘密。
原来沉小大夫和苍先生都是话本里的仙人。
她亲眼看见,除夕前一天,一团黑漆漆的脏东西混进了镇子里,明明那么大,那么可怕,明晃晃地在冻结的江面上爬行,周围的大人们却好像都看不见它。
但沉小大夫和苍先生看见了,他们不仅看见了,还不知从哪召出了两把剑,一把霜白一把青金,威风凛凛,一下就贯穿了那团脏东西。
平日里总是温声细语的沉小大夫,落在江上的声音却很冷,像屋檐前凝结的冰棱。
“昔日的天道,也沦为恶魂走兽了吗?”
听不懂的话,好复杂。
不过她知道,脏东西被扫干净了。
这一日,黑沉沉的乌云一直压在小镇上方,直到除夕来临,第一声爆竹惊响,才有一场鹅毛大雪飘飘落下,很快,周围都变成了白茫茫一片,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里,瑞雪迎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