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也让你回来了啊!”姜悯出声回呛。
“我刚才,半个小时前,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我让你回来。”
姜悯听到一声嗤笑,带着浓浓的鼻音。
“姜悯,我是个人啊,我是个人啊,你把我当人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是人还是狗,你告诉我,你把我当人还是当狗?”
忍无可忍,周灵蕴崩溃泪流。
“姜悯,你赶我走,我那样求你了,你还是要赶我走。你真的很过分,你对我很过分。你知道我无家可归的,我没有家,老家房子几年前下雨被冲塌了,你亲眼所见……”
“你知道我没有家,你跟我说,你的家就是我的家,你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吗?你记得你当然记得,你也知道‘家’这个词对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你太知道了,你太知道怎么拿捏我。”
“你就欺负我,你只会欺负我,把你所有的坏脾气都发泄到我身上……”
胸腔剧烈跌宕几下,眼泪彻底模糊视线,周灵蕴手揪住身前的外套拉链,手指用力到发痛。
“你可以不认我,觉得我年纪小,配不上你的大老板身份,担心别人异样的眼光,或者你还是放不下她,那个人……你可以打我骂我,对我发脾气,怎么样都没关系,我都可以忍,可以说服自己,你是有苦衷的。”
用力摇头,眼泪成海,周灵蕴喉咙里发出持续不断的,绝望的呜咽声。
“你知道我最害怕的就是奶奶生病。我没有家人了,奶奶百年以后,我就真成孤儿了。你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你一面说,‘你还有我,我不单是你的爱人,也是你的亲人’,你说你要管我一辈子,一面却这样粗暴对待我……我真的没办法说服自己原谅。”
房子满地狼藉,周灵蕴看到了,在她离开之后,姜悯发生了什么。
可那又如何,这些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即便如此,你还有自己的房子,还有谷阿姨和姜叔叔,你甚至有猫。可我呢?被扫地出门的我,还有什么呢?”
周灵蕴轻轻摇头,退后。
“周灵蕴!”姜悯忽而发出一声凄厉呼喊。
她裹着毛毯从沙发摔倒,膝盖“咚”一声闷响砸在地砖。顾不得体面,她意识到,周灵蕴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你尽管砸吧,这次我不会再帮你收拾了。”
该说的都说了。周灵蕴这次来,只为把没说的话说完。
话毕,她毫不犹豫转身离去,在姜悯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中,用力甩上大门——
作者有话说:写爽了
第99章她足够幸运了,不是吗?……
克制了又克制,夺门而出时那“砰”的一声巨响,不止是对姜悯近来恶劣行径的愤懑。
周灵蕴憋不住眼泪了。
逃进狭小的电梯轿厢,四周金属壁冷冷映照出她狼狈身影,她终于可以张开嘴放声大哭,将所有委屈痛苦嚎啕出来。
可怎么回事?声音冲出喉咙却变成了破碎的呜咽,她横起手臂,整张脸死埋进卫衣袖管,把那些不堪的哭声尽数闷了回去。
怎么回事,人长大以后,竟连痛哭的权利都被剥夺。
怕丢脸,怕被听见,打扰了这个世界井井有条的沉默。
小时候多好,教室里,田坎边,哭还挑地方呢?甭管谁家屋檐底下,一屁股坐下就能哭得地动山摇,哪在乎旁人眼光。
电梯数字缓慢跳动,周灵蕴从未觉得它下降得如此之慢,慢到令人窒息。
她像一条决绝跳出了鱼缸的鱼。
那个鱼缸曾是她的全世界,水质恒温,光线明亮,配置齐全。可鱼缸对她来说真的太小了,她每天都在长大。
水面下徘徊到厌倦,她最终鼓起勇气一跃而出,逃离了赖以生存的环境,此刻如愿以偿躺在地板,拼命呼吸,摆动身体,体验自由带来的强烈濒死感。
后悔吗?当然有。双眼因泪水冲刷和情绪的耗尽而变得迟滞,她仰望着紧闭的电梯门,如同鱼儿仰望高位处通明的鱼缸,她回不去了。
鱼缸里的水早已不适合她生存。
或许,她可以长出一双脚来,学着走路,走出电梯,走出小区,走进马路对面那条河,顺着河水游到真正浩瀚的海里去。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涌入凌晨冰冷潮湿的空气。
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单元大门,周灵蕴漫无目在小区晃荡,最终在儿童滑梯旁的一张红色塑料板凳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