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灵先是回了风皇山脚,沿着山中主道,缓缓走了会儿,见山中这些日子在大兴土木,新建了许多砖墙宅子,人族的风檐翘起,砌出山水云纹,妖族的雕刻有兽脊窗花,皆是一眼能够分辨出来,想来应该是西洲富户大批迁徙至此,期盼着呆在圣祠脚下,做那些早沾风皇雨露的向阳花木。
戚灵微微一叹,接着才飘身至风皇祠门口,在众人众妖的注视下,径直来到自己那尊石雕前,石像所捧石盆中那滩忧思湖水早已干涸,戚灵也仅是望了一眼,便即转身。
大阐长老等西岭本土生灵位居左列,东丘格虎城及其余部族等众站在右列。
戚灵将双手抱拳般交叠于胸前,既像是施了个南瞻道门稽首礼,又像是结成了个宝华城法印,紧接着就宣布打算筹办的第一件事。
敲定新任三大祭君人选。
虽说如今根本不需担忧风皇祠的警跸守卫,可祭君一职,传承数千年,作为西岭旧俗不该轻易断绝,而且按照戚灵的意思,新任祭君也应当有新的职责在身。
例如祭典圣人一职,原本是掌管典律刑罚,及文案卷宗,
而新晋祭典圣人的职责,反而卸去刑律一事,专司负责在一洲之地,勘察山水文运,修建文脉学宫,遴选读书种子,而且风皇山以东三十里,便有一座因妖族怠慢而荒废已久的上古学宫,名为芹宫,祭典圣人将常驻此地,负责修缮遗址,之后便总领整座西牛贺洲的文脉一事。
这件事戚灵没有与在场众人众妖商议,率先提议由迂露长老暂领此职,因为早在征伐东丘之前,迂露长老就已经是金刚山一带出了名的老学究,酷爱收藏天下典籍图录,也潜心研读许久。
而且戚灵还叮嘱道:“妖族子弟,当改一改好勇斗狠的习气,应同人族一道,进入学宫修习西洲经典,所谓经典,并不拘泥于妖族所轻视的巫术典藏,而是囊括了妖族和人族先贤智慧的古籍书卷,西洲先民,求索之道,大多类似那本《天工应物》,涉及农耕、锻造、水利、制盐、制酒、炼石等,后世子弟,皆可取其长处,再以自身见地,推陈出新,使我西洲风调雨顺,至于后续是否修习别洲经典,我会再作考虑,不过学宫中人,将统一名称,称为“集贤君”。至于祭酒圣人一职,原本是掌管风皇祠内一切武备、物资的调度,而新晋祭酒圣人的职责,只有两个字,戎与祀。”
西洲有句古谚语,城之大事,在戎与祀。
戎即是作战征伐,祀便是祭祀先祖,这也是西洲妖族无论东丘西岭最为看重的两件头等大事,新任祭酒肩头所挑担子要比从前重上许多,只是戚灵心中仍没有合适人选,就将此事人选让殿内众人众妖先行商议,如果实在找不出胜任之人,也可以暂时搁置。
不过西岭地界,从前设有一种官署,名为楸局,最初时是人族闲来摆下棋局,互相弈棋的场所,后来逐渐成了妖族军中推演沙盘阵法的地方,既然沿袭至今,那么楸局将是新任祭酒常驻之地,也不需要再时刻呆在风皇祠。
至于祭礼圣人,一提起这个名号,戚灵就率先哑然而笑。
当初若不是那位祭礼,以外交诸城的名义,勾结格虎城,妄图在西岭地界独尊高位,也就不会有后来那场大战。
关于这个职位,戚灵也并无合适人选,就先搁在一旁,缓缓说道:“如今风皇祠位于西岭腹地,山川地理,较为偏僻,不适合传递各类消息,我也不想以风皇名头,在一洲之地发号施令。所以就打算,将一洲中枢定为格虎城。”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西岭群妖虽然诧异,却罕有反对,东丘格虎城那帮元老贵胄自然乐见其成,更是举双手赞同。
固山十卫代管将领百里亥索性爽朗跪倒,说道:“花神殿,时隔千年之久,终于迎来她真正的主人,就是等长戚大人再临,只有大人坐于其中,那些花神才如沐春风,才能如长戚大人治下的格虎城般,永远繁盛。”
石峁城主金翅族平赢幽幽一叹,这格虎城来的家伙,真是嘴皮子厉害,早知道就得把能屈能伸,话痨嘴甜的金褛裙妹子带过来,当众赞礼长戚大人一番,要不咱们西岭今日,岂不是矮人一头?
戚灵微微一笑,说道:“西洲天下,非我长戚一人之天下,花神殿就叫花神殿,到时候也不要改成什么风神殿。我只是觉得,花神殿位居西牛贺洲东部,距离与南瞻部洲接壤的斩鲸关,不过千里之遥,有朝一日,我若是需要为了平息业海回到南瞻,大军也有可能,千年来首次走出斩鲸关,这些都是眼前大概率发生的事,我提前与众位说一声。”
妖将吞骸听了,立马眼中放光,“大人要征伐南瞻言浮城?”
戚灵朝他一皱眉,”用兵未必血战,东征未必攻城,一切都还是暂定,不要想着杀戮贪功,吞骸,那是不可能的。”
眼见这位吞骸将军龇牙咧嘴,戚灵就顺势问起了牙栾岗的近况。
吞骸回道:“那个老小子,在我军中倒还老实,给吃就吃,要酒没有,总之吃饱了睡得香,不惦记东,也不想着西,整日里就打听绝枯岭的事情,另外还问过那个叫乌月的丫头近况如何,我都没吐露半个字给他。”
戚灵泯然道:“要酒,便给他酒,另外由牙栾岗掌管一支缇骑,负责训练军士,问他愿不愿意。至于绝枯岭,也没有什么好隐瞒诸位的,那里已被我施展风咒,圈为禁地,算是暂时与世隔绝了,我的职责,是护佑西洲生灵,在没有关于夜邙山的确切情报之前,会一直隔绝下去。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告知诸位,我打算让新任的祭典圣人牵头,再从格虎城、宝华城挑选一批精通文辞俚语的先生书吏,编纂一部《通洲雅言》。”
虽然西牛贺州与南瞻部洲语系相通,言语间也没有大的障碍,可许多辞藻都差异极大,若不比手画脚上下文承接,彼此之间交谈还是容易生出许多误会。
例如在西洲地界,羊属妖族多被叫作膻郎,在南瞻,却称为羊而已。还有碾子,作为西洲词汇,对应南瞻的言辞,是指的大米。
迂露长老走上前,点点头说道:“妖族语言中,另外还有爪老,在南瞻,就是手,刀马,就是脚。牙郎,就是商人掮客。崖蜜,就是樱桃果子。天鼓,则是雷声。天浆,则是石榴。蒙贵精怪,南瞻人会喊作猫妖。如此如此,许多词汇,确实与南瞻人族大有区别,是该编纂一部《通洲雅言》,一旦斩鲸关开启,西洲生灵与南瞻人组互通有无,那么这本书,到时候就显得十分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