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安哈哈大笑道:“你个老阉货,净挑些好听的话说给孤听。”
石忠义皱了皱眉,一只手摩挲着腰间刀柄:“殿下,军士没有了狼性就失了血性,这样的卫军怕是接不了硬仗。”
柳承安突然转身,玉佩撞在案角发出清越声响:“简直是胡说八道,不让他们烧杀奸淫、鱼肉百姓就是没有了血性,难得就得像那些个前梁一般丧尽天良的军队才是强军,这样一支军纪涣散的军队就能打得了胜仗了?那怎么当初偌大的前梁成了现今四分五裂的天下?”
“明日整训,孤要与将士同食同训。
另设‘纠察营’由你直领,凡违抗军令者。”
他抓起案头镇纸重重一放:“无论出身,皆按新规处置!”
“末将斗胆问句僭越的话。”
石忠义忽然单膝点地,“这般苛严军法,殿下就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
暮风顺着敞开的窗户吹进水房,烛芯爆出朵灯花,映得太子眉眼忽明忽暗:“忠义,你要记住”
他解下玉带扣扔在案上,露出内衬粗麻中衣:"
当年三千流民冒死为我太祖大军引路,凭的可不是严刑峻法。
"
窗外传来巡夜卫兵整齐的脚步声,柳承安的声音忽然放轻:“每月朔望两日,着各营分出三成兵力助百姓修葺房屋。
凡有欺压乡民者。。。”
他抓起朱笔在军规末尾添上一列小字:“罪加三等,逐出东宫卫。”
石忠义盯着那抹刺目的朱红,忽觉掌心渗出冷汗:“若按此规,末将担心恐怕半数军官都要换血。”
“那就换。”
太子将狼毫掷入笔洗,溅起的水珠打湿了袖口龙纹,“原先的东宫卫旧部也好,勋贵子弟也好,宣武军的卫军也罢,他们祖上往上数,谁不是农家子弟出身,在孤的卫队里,没有谁进来就比谁低人一等,在孤这里,不看这些。
从明日起,凡都头以上军官,都需在七日内熟背《东宫卫条纪》,石卿也不例外。”
石忠义抱拳大声回应道:“殿下给末将一夜,末将明日就能背下来。”
与此同时,夜色笼罩汴京校场时,东宫卫残存的百余名老兵正在擦拭佩刀。
都头陈延庆的独眼在火光中泛着冷光:“明日那些少爷秧子、庄家汉族、宣武牙兵进场,都给我把幽州带来的血衣晾在帐外。”
坐在他身旁的一个汉子有些犹豫的开口道:“都头,指挥使刚刚着人回来传话说是明日太子殿下要亲自在校场主持整训,这样做怕是。。。。。。”
独眼陈延庆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说话的汉子,那汉子立马闭嘴低下头了不敢出声,紧接着陈延庆起身扫视了校场里的众人,被他目光所及之人纷纷低头不敢看他。
看见众人的反应,陈延庆嘴角露出一抹不为人知的笑容后缓缓开口道:“我们是东宫卫,在场的众位弟兄谁不是当初随太子一同北上护驾,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三千东宫卫当今就剩下你我这点兄弟了。”
听到陈延庆的话,校场内的众人都是面带悲戚,于是陈延庆继续说道:“兄弟们都是对大魏忠心耿耿的勇士,我陈延庆和大家一样,以护卫太子殿下安危为己任,此次护驾我东宫卫十不存一,剩下的兄弟除了我们这些运气好的还能继续拿刀,其余兄弟都已经没法再披挂上阵了。”
看见在场的汉子有些已经双眼湿润,陈延庆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这些剩下的人有责任有义务好好替那些个已经为国尽忠的兄弟守好这东宫卫,保护好太子殿下。”
“可是那些补充进来的人他们是什么人,那些庄稼汉子拿得起刀吗?那些勋贵子弟会杀人吗?那些宣武牙兵知道什么是仁义忠孝吗?他们可曾像我们一样为了太子殿下、为了大魏浴血奋战,我让大家做这些,不是为了别的,是让后来的人要记住,这东宫卫不是什么人都来进来的,要让他们知道,东宫卫里还有我们这些个前辈守在这里,让他们知道先来后到的道理,让他们知道曾经有那么多兄弟为了东宫卫的这面旗帜流干了骨子里的最后一滴血!”
陈延庆的声音逐渐高亢起来,在场的东宫卫残兵一时间情绪都随着陈延庆的声音提了起来。
“都头说得对,要让那些后来的人知道我们东宫卫的规矩。”
一个在人群中最后面的汉子突然大声说道。
“咱们当初吃过的苦头他们也不能少了,咱们东宫卫要的是能打仗的,不是样子货。”
又有人开口道,一时间校场内的众残兵纷纷七嘴八舌的说道。
校场内的东宫卫残兵都对都头陈延庆的提议表示了支持,刚刚那个有些犹豫的汉子见此情形缩在一边更是没有再出声了。
待的众人讨论得差不多了,“记着。”
陈延庆不动声色地说道:“咱们是给太子爷理清门户,不是自强凌弱。”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每人都刚好听得一清二楚,陈延庆的独眼顺着月光阴沉在缺刃的佩刀上,恍惚又见冲进契金铁骑的画面。
次日晨钟撞破汴京城的薄雾时,柳承安已经站在校场点将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