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丰州,就是攻下燕云十六州,契丹也依然能够撑得住。
最终出现这个结果,就是进攻云州徐平力有未逮,到丰州决战契丹同样力不从心。只能够比划一下,点到即止,得出一个双方都能够接受的结果来。
回到云内州,徐平招来张亢和王凯,与范仲淹一起商量接下来的战事。
站到地图前面,王凯指着双方的兵力布置道:“依卑职估计,契丹到丰州来争地,极可能是兵分两路。一路走德州威逼振武县,一路沿九十九泉到丰州,来夺我云内州。而中军可能驻于白水泺,居中侧应。故契丹来的兵马,当在二十万之数。”
徐平问身边的范仲淹:“经略看来,契丹人会如何布置?”
“应该是兵分两路,只是会一路虚,一路实。虚的一路守,实的一路攻。”
徐平点头:“振武险城,正当群山之口,易守难攻之地。前些日子曹将军占住了各处山口,立了城寨,已是固若金汤。契丹大军要从那里来,极是艰难。是以此次交战,契丹当是出大军到丰州,来攻我云内州。监军说的不错,想来应是二十万之数了。”
张亢道:“我也是如都护这般想。契丹应是分兵数万去守德州,以防从我军振武县去断他的后路。主力过九十九泉,到丰州,来争云内州。契丹国主极可能自将十万兵马,驻于白水泺,居中策应。不管哪路出了意外,都不失大局。”
走德州来攻振武县的路线短而且好走,但被宋军封住了出口,契丹不会走。数十万大军顿兵于坚城之下,耶律宗真除非疯了,不然不会如此安排。从这个方向绕行山间小路更加不可能,后路随时会被曹克明断掉,这是太阿倒悬之举。
契丹的选择实际上只有一个,以少量兵力防守德州方向,主力从北方到丰州,在丰州以东与宋军对阵。胜了则进取云内州和东胜州,败了则退守丰州。
徐平起身,站到地图前看了一会,道:“契丹主耶律宗真年少气盛,不一定就会安坐白水泺,观前方成败,他亲自统大军到丰州也不无可能。我们想的是老成持重之举,不过契丹人未必会如此稳重。现在他们处于下风,不能在前线投入大军,没有胜机。我估计,不管契丹主到不到丰州,都会把大部兵力投到丰州。”
说到这里,徐平指着地图道:“德州,契丹可能只派两三万人驻守,不会再多了。白水泺至多留三五万人,守住后路就好。那里离云州不过二百里,云朔两州契丹还有大军,不至有失。是以契丹到丰州的大军,可能在三十万之数。如果这些时间继续点集,最后到丰州近四十万人也不无可能。如果是这样,则在兵力上,契丹人不处下风。”
面对丰州的宋军,是刘兼济、张亢和曹克明三军,加上徐平所统的中军,大约十四五人。加上党项人的十二三万人,总共不到三十万。曹克明要守振武县,只能分出一部分兵力来应付丰州方向,在人数上宋军处于下内。
当然,宋军是依坚城而守,契丹军中有大量的部落兵,真正战力依然是宋军占优。
沉吟良久,徐平问王凯:“丰州以东,一直到党项之境,坚壁清野完毕没有?”
王凯叉手:“回都护,俱已完成。数百里之地,既无游牧之部落,也无耕种之人家,牲畜和粮草已经全部收到城里面。”
徐平点了点头:“如此最好。哪怕就是有契丹游骑突破云内州,也无处可去,只是羊入虎口罢了。命折继闵军离开东胜州,驻我们新筑的与这里隔河相对的城里,在中路再多屯一些兵。范经略,你命部下兵马北进,分驻东胜州和榆林、滨河二县。坚守城池,闭门不出,一防契丹游骑西来,二防党项人不听指挥。”
范仲淹应诺。如此安排,双方在前线的兵力就相差不多,攻守之间,宋军的优势更加大一些。这两个月宋军筑了很多城,几乎把整个近百里宽的山谷彻底封闭。契丹人要攻过来,首先撞上的就是数十里长的防御工事。
这种军事上大规模的土木作业在秦汉时不稀奇,即城和壁,在平原地区人工形成庞大的防御体系。只是后来越来越少,到这个年代,几乎见不到了,主流的是营寨鹿角。与之对应的是对峙数年甚至一二十年的战事很少见了,战事大多速战速决。
几十万大军两个月的时间没有事情做,徐平便就把这种传统捡了起来,以云内州为中心,形成城壁相连的庞大防御体系。契丹人攻城比党项人强,但也强不到哪里,徐平难以想象他们怎么攻破几十里的城壁,这些城壁上可是安了不少火炮。
最后,徐平道:“此战关键,是各军坚守城壁,以逸待劳,不与契丹人战阵相拼。待到他们师老兵疲,初时退到城壁之后的党项军并力一处,歼其一部。来回几次,契丹人损失掉数万之兵,也就该熄了心思回去了。我们得了这几处州军,党项人得了赏钱,两全其美!”
第306章 狮子搏兔
白水泺,耶律宗真的御帐,他坐在那里,以手支颐,眉头紧锁。
几十万大军聚在这里,打一仗不可避免,耶律仁先和刘六符回来所报的结果,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但是到底要怎么打,要取得什么样的战果,却极难拿捏。
如果失败了自不必说,被宋军占住的云内、东胜两州和天德军、振武县不要再想要回来,契丹势力彻底被排挤出了河曲之地。不利的战略态势是一,契丹向西向北扩张的可能也从此消失,损失不可谓不大。如果侥幸胜利了呢?夺回云内、东胜两州,与宋军隔着黄河对峙,就会更好一些吗?
耶律宗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怕未必。有党项在的时候,契丹只需要在西南面招讨司放上不到一万兵马,就足以镇慑住元昊。就是两国关系破裂,对峙起来,契丹也只需要三两万兵就够了。有国力做后盾,前线兵马只要稍微抵挡就可以了。换成与大宋对峙,几万兵塞牙缝都不够,二三十万人是最少的。
河北、河东,再加上一个河曲方向,大宋在边境堆积了近百万重兵,契丹打算拿多少兵力去防?百万大军,契丹在短时间内可以点集起来,但长时间对峙绝无可能。实际上在边境布置宋军的一半,五十万正规军也超出了契丹的承受能力。
想起这些烦心事,耶律宗真就想干脆放弃掉丰州算了。放弃那一州,兵力收缩到云州一带,前线就可以节约大量兵力。兵力就是钱啊,不打仗的时候,在前线多放一个兵,就要多支出一份钱粮。跟大宋比钱多,那不是乞丐跟龙王比宝?
可事情偏偏就是这样,明明知道现在的丰州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要下放弃的决心却是极难。这一次向宋朝服了软,以后会更加艰难。再者丰州一弃,那里到云州的数百里之地就不再安全,而云州是不能有任何闪失的。
众大臣进了御帐,行礼如仪,分两边侍立。
耶律宗真直起身子,道:“查刺和学士使宋归来,宋帅坚称没有背盟,两国之间还有转圜余地。只是他们现在占住的州军,说是自党项人的手上得来,拒不交还。”
北院大王萧贯宁上前道:“不管是从党项人手上得来,还是从本国攻取,宋军占住的总是以前本国之地!侵我疆土,怎么还没有背盟?宋帅此言真是岂有此理!”
耶律宗真不耐烦地道:“前几个月,唐龙镇来守顺叛宋来附,我们不合收了他。现在宋国就是以这个把柄,坚称他们没有背盟。好了,纠结谁对谁错没大意思。与宋国在丰州那里的统军大将商议的结果,我们不合收了来守顺,宋军现在占了那几处州军。如果我们说收来守顺不错,则宋军占住这些地方也没错,就此分界。只是如此一来,以后再有如此事情,都不算背盟,边疆再无宁日。若是收来守顺错了,则一错对一错,就此罢休。”
萧贯宁道:“边疆永无宁日又如何?本朝几十万兵马,岂会怕了宋国?打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