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真地能够回去主三司,推进改革还是要两位宰相支持,赵祯所能提供的其实是决心,实在的帮助还是要靠各个衙门。
此时进入夏季不久,桃花水刚过,河水普涨,冷清了一个冬天的金水河重新又热闹了起来。虽然不通大船,小船却连绵不断,显得分外热闹。河边的徐家酒楼迎来了繁忙的时候,好几个小厮站在外面,不住地招唿客人。
徐平本没打算在白沙镇停留,也就没有通知庄上的人,突然到来,倒让酒楼措手不及。
酒楼蒋管事得到消息,急急忙忙赶了出来,向徐平一行人见礼。这是徐平刚到白沙镇时酒楼里的小厮,家里老人,现在熬出头来,在这里管着徐家的产业。
见礼毕,见天色还早,徐平等人也无心在酒楼吃酒饭。让酒楼准备人手,带着自己一行人到庄子上去,用李迪的话说,好好休息几天再说,京城先不急着回去了。
正要离开酒楼的时候,突然从路上来了三个禁军大汉,一人挑一个酒葫芦,大踏步地向酒楼行来。附近的禁军大营是徐家最重要的客源,这种场面天天都有,并不稀奇。
不过今天来的人不同,走在最前面的是高大全。这是从徐家出去,多年前跟着徐平远走岭南的老人,徐家的人都认得,小厮急忙迎上前去问候。
高大全远远看见马上的徐平,高声喊道:“官人,这是要到庄上去住吗?”
两年不见,高大全已经升到了禁军的中层军官,人也沉稳了许多。徐平本想下马与他说话,只是李迪和陈尧佐的车子已经动了,只好高声道:“两位相公路上走得乏了,身体不适,要到庄子上歇一歇。你若是无事,到庄子上来见我,我们说话!”
高大全叉手应诺,看着徐平骑马与李迪和陈尧佐向徐家庄去了。
目送徐平走远,高大全才转身对身边的两人道:“适才去的就是徐龙图。十年之前这附近的淳泽监废弃,我从牛羊司除了军籍,便就是到龙图庄上作庄客。龙图见我有力气,做得好活计,特意多给工钱,收留我在庄子上。后来龙图中进士,除了邕州通判,我随着去了岭南,机缘巧合之下,才有今天。”
旁边一个脸上刺字二三十岁的小军官道:“有如此机缘,合该哥哥发迹!”
另一个三十多岁的白面大汉也道:“十年到横行,军侯若不是跟着龙图,哪里有今天?”
军职的横行是五六七品的正副使阶官,高于大使臣,低于遥郡官,超出了正常按资磨勘迁转的范围,凡是除授必须要依特旨,所以有横行的称谓。于对武将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阶段,如果放到地方,文到知州武到路钤辖,都可以任职。再进一步就是遥郡,属于高经武官行列了。高大全因为有军功,迁转比其他人快得多,如今已经做到了正六品的四方馆使,殿前司的军都虞侯,军级副职。
此时的几品官不能与后来的明清时期比,不管文武,六品以前官阶既多且密,一旦进入五品,则身份就非比寻常,封侯也是寻常事。中下级阶官密,就把大部分人都限制在中下层,但是又有足够的阶官可迁。哪怕在六七品官做一辈子,也不用担心按照年资阶官不够升迁的。能够从中下层跃到五品以上的,要么是靠政绩,要么是靠军功,当然最大多数的人是靠关系。不过不管怎么样,到那一步,都是与其他人显着不同的。(未完待续。。)
第209章 杨文广
徐平先派了个随从到庄子里知会一声,刚近庄子,吕松已经带人迎到了庄口。
经过这些年,一直管着庄子的吕松早不是当年的样子。虽然见徐平刻意穿得简朴,富泰样子也是一看就是个员外,就连跟在他身边做事的,都是白白胖胖。
比当年徐平在的时候,徐家庄不知扩大了多少倍,说是一个庄子,实际上零零星星分散成许多部分。现在庄上几千口人,耕种着两三顷地。
进了庄子,吕松一路把人带到了游园里,在客房里安顿住了。游园虽然还是当年的样子,但当年种的花树都已经长了起来,绿树成荫,鲜花吐艳。水塘里的荷花一片碧绿,尚未开放的花苞从这绿色里挺出来,根根直立,极是好看。
李迪和陈尧佐到房里洗漱更衣,徐平吩咐吕松去安排酒饭。两位都是老人家,肉鱼之类尽量做得软烂,香滑可口最好。
换了便服,李迪和陈尧佐出了客房,徐平吩咐在水塘边摆下桌椅,请二人坐了,趁着天气晴好晒晒太阳。此时天气还不炎热,太阳晒在暖洋洋的,正是好时光。
把事情想通,三人有了默契,绝口不提现在的朝政,只是随便说些闲话。李迪对赵祯忠心是忠心,脾气也大,这次赵祯的动作让他着实有些生气。本来吕夷简做了这么多年宰相,到处都安插了自己人,后边接手就不容易,赵祯再安插一次,宰相的位子就难坐了。
政事首先是人事,不能够把得心应手的人员安排到合适的位子上,就处处受掣肘,这官还怎么做?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该争的权利是一定要争的。
谈了几句天气,李迪对徐平道:“当年淳泽监废弃,大片荒地无人指射,龙图慧眼独具把这地买了下来,当时看着无大用处,现在看起来真是深谋远虑。”
陈尧佐叹了口气:“可不是吗,现在那样的价钱哪里能够买到这样的好地?京城里多少大户人家都想学着徐龙图建处这样的庄子,可这样大片连在一起的地,可不好找喽”
徐平笑道:“两位相公怎么会觉得我买这处庄子便宜?”
陈尧佐看着徐平,摇了摇头:“难道不便宜?龙图,价钱我们知道的!当时三司里是李仲询主事,他自己都说过好几次这地卖出来的价钱不高。”
“买地我给出的钱是不多,但也把日进斗金的白糖铺子给了三司,就连如何让糖变白的方子都献了出去。那个时候可没有蔗糖务,那一间白糖铺子,两位相公知道一年能赚到多少钱吗?这处废淳泽监归我家十年了,这十年赚的钱,还比不上白糖铺子一年!”
听了徐平的话,李迪和陈尧佐两人一起笑了起来,倒是把徐家当年的白糖铺子给忘记了。有了蔗糖务,那处白糖铺子早已经废弃,现在成了三司铺子的一部分。当年的白糖可是奢侈品,利润高得吓人,哪里是田庄土里刨食赚的钱能比的。徐平建田庄,最大的原因不是利润有多高,而是长远,可以传之子孙,而且不那么显眼。
正在说着闲话的时候,谭虎来报,外面高大全带着两人求见。
徐平吩咐谭虎把人带进来,对李迪和陈尧道:“这个高大全原来是我这处庄上的一个庄客,天圣五年我进士及第之后,除了邕州通判,他跟着我一起去了岭南。与交趾作战,他出力甚多,颇立了些军功。回来后补入禁军,现在殿前司做个军虞侯。”
陈尧佐道:“这名字我听过。当年交趾之战,事情慢慢传到中原,听说带兵冲锋陷阵的除了桑怿,再就是一个高大全,一个张荣。那两人都留在岭南,惟有高大全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