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风带着牧草的清香,拂过陈砚脸颊时,带着一种久违的干爽。纳煞镜在他怀中轻轻搏动,镜面映出远方的巨石——那便是刻镜族的圣地“记史岩”。巨石周围的草场上,散落着无数面青铜小镜,镜面向着天空,反射的日光在岩顶拼出流转的星图,与纳煞镜世界地图上的星辰纹路隐隐呼应。
“刻镜人正在举行‘观镜礼’。”阿依指着岩下聚集的族人,他们穿着鞣制的兽皮,腰间挂着骨刀与铜镜,正围着篝火吟唱古老的歌谣,“祖父说这仪式十年一次,用来校准石镜上的星图,确保历史记录不被岁月篡改。”
陈砚的识海泛起柔和的涟漪,纳煞镜的镜面中,星图的轨迹渐渐清晰:每颗星辰都对应着一面铜镜,镜中记录着刻镜族的一段历史——有部落迁徙的艰辛,有抵御天灾的坚韧,也有与其他族群交换铜镜的友好。这些记忆没有文字,全靠镜面的光影代代相传。
靠近记史岩时,一股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岩面如刀削般平整,上面刻满了金色的星纹,纹路交汇处嵌着无数细小的青铜片,正是纳煞镜曾映出的“刻镜”。最古老的那些铜片已经氧化成青绿色,却仍能看出上面精心雕琢的图案:一群古人举着铜镜,对着星空祈祷,镜光与星光在岩顶连成一片。
“是‘镜引星’的古法。”陈砚的指尖抚过岩面,铜片传来冰凉的触感,“他们用铜镜反射星光,将星图刻在石头上,让星光的能量守护这些记忆,不至于被时间磨灭。”
族中最年长的“镜老”拄着骨杖走了过来,他的兽皮上缝缀着七面小铜镜,每面镜子都磨得锃亮,映出不同的星象。“外来的守镜人,”镜老的声音像岩块摩擦,“记史岩在哭,你听见了吗?”
陈砚侧耳细听,岩下的青铜小镜正在发出细微的嗡鸣,声浪汇聚在一起,竟真的像低低的啜泣。纳煞镜突然飞出掌心,悬停在记史岩前,镜面的世界地图与岩上的星图重叠,那些氧化的铜片突然亮起金光,映出被篡改的历史:原本记录着“和平交易”的镜纹,被改成了“征战掠夺”;描绘着“共享水源”的图案,添上了“独占”的刀痕。
“是内织染局的余孽。”阿依的声音带着愤怒,她认出篡改处的青铜边缘有墨色残留,与扬州万镜阵的镜气同源,“他们想扭曲刻镜族的历史,让族人以为战争才是生存之道!”
镜老浑浊的眼睛突然睁大,骨杖重重砸在地上:“难怪近十年的观镜礼总出岔子!星图偏移,镜音紊乱,年轻人们开始偷偷打磨兵器,说老祖宗留下的和平盟约是软弱的象征!”
记史岩的嗡鸣突然变得尖锐,岩上的星纹开始扭曲,那些被篡改的铜镜射出青黑色的光,在篝火旁的年轻人眼中投下暴戾的影子。一个赤膊的青年突然拔出骨刀,刀面磨得像镜子,映出他狰狞的脸:“镜老!别信这些外来人!他们想让我们忘记被欺凌的历史!”
青年的刀劈向陈砚,刀面反射的光中,竟浮现出内织染局官服人的虚影。纳煞镜的青光及时拦下刀刃,光中浮现出刻镜族真正的历史:百年前,他们曾用铜镜为迷路的商队指引方向,商队则留下了中原的稻种,两种文明在记史岩下交换礼物,镜光与笑容同样明亮。
“这才是真相!”陈砚的声音在岩谷中回荡,青光将篡改的镜纹一一覆盖,露出底下原本的和平图案,“战争不是传承的意义,记住善意,才能守住未来!”
被青光照过的年轻人眼神渐渐清明,他们看着刀面中自己的倒影,又望向记史岩上的星图,脸上露出羞愧的神色。青年的骨刀哐当落地,他跪倒在镜老面前:“孙儿错了……被虚假的历史骗了……”
记史岩的嗡鸣变得柔和,星纹重新排列整齐,那些氧化的青铜片在金光中渐渐恢复本色。纳煞镜的镜面与岩顶星图完全重合的刹那,无数记忆碎片从铜镜中飞出,像一群发光的蝴蝶,在族人头顶盘旋——那是被篡改的历史重见天日,是被掩盖的善意终于苏醒。
镜老颤抖着抚摸岩面,七面铜镜同时亮起,照向天空。星图的光芒顺着铜镜流淌,在他掌心凝成一颗小小的星核,核中映出刻镜族未来的景象:年轻人们背着铜镜,沿着祖辈的足迹与周边族群交换物产,记史岩上的新刻痕里,添满了欢笑与盟约。
“守镜人,”镜老将星核递给陈砚,核面的星纹与纳煞镜的世界地图完美嵌合,“这是刻镜族的‘初心星’,藏着我们与万物共生的信念。带着它往东去吧,越过黑水河,那里有座‘碎镜城’。”
镜老指向东方的地平线,那里的天空泛着奇异的紫蓝色:“传说碎镜城是上古镜战的遗址,城里的每块砖石都是破碎的镜片,能照见人心中的‘战念’。三个月前,城中心的‘镇战镜’突然发光,黑水河的鱼都翻了白肚,怕是有更大的阴谋在酝酿。”
纳煞镜的镜面映出碎镜城的轮廓:残垣断壁间,无数镜片在阳光下闪烁,城中央的石台上,一面布满裂纹的巨镜正渗出墨色的液体,液体流入黑水河,河水泛起青黑色的泡沫。镜中隐约有个熟悉的身影在徘徊,穿着内织染局的官服,手里捧着半块刻满符咒的青铜镜。
“是那个龙袍少年的师父。”陈砚握紧星核,镜面中官服人的袖口露出半截令牌,上面刻着“监造”二字,“他想利用镇战镜的战念,重铸万镜阵,这次恐怕不止是控制人心,是想唤醒上古镜灵的战争本能。”
阿依将祖父的羊皮卷展开,卷末的空白处突然浮现出碎镜城的地图,是镜老的初心星与纳煞镜共鸣的结果。地图上标注着镇战镜的位置,周围用朱砂画着八个卦象,每个卦象都对应着一面破碎的古镜。
“祖父说镇战镜的战念需要‘止戈符’才能压制,符的画法藏在八面古镜的残片里。”阿依的指尖划过卦象,“我们得先找到残片,才能靠近镇战镜。”
族人送来的干粮装满了行囊,青年们用最好的青铜打磨出两面护心镜,镜背刻着记史岩的星纹。“我们会守住真正的历史。”之前持械的青年将护心镜递给陈砚,眼神里满是坚定,“等你们回来,我给你们刻上新的镜纹,记录下守镜人如何阻止战争。”
离开刻镜族营地时,观镜礼仍在继续。篝火旁的族人不再吟唱战歌,而是哼起了交换稻种时的调子,简单的旋律里,青铜小镜的嗡鸣像温柔的伴奏。记史岩的星图在夜空中格外明亮,像一双注视着大地的眼睛,见证着被修正的历史重新起航。
黑水河的河水果然泛着诡异的青黑色,河面上漂浮着无数细小的镜片,反射的光将两岸的芦苇都染成了紫色。陈砚将护心镜系在船头,镜背的星纹与纳煞镜共鸣,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让那些带着战念的镜片无法靠近。
“碎镜城的战念会污染生灵。”阿依用树枝拨开水面的镜片,每个碎片里都映出不同的战争场景,有冷兵器的厮杀,有火攻的惨烈,“这些都是镇战镜记忆的战争,被镜气放大后,能勾起任何人的暴力本能。”
船行至河中央时,水下突然伸出无数只手,抓住船舷往下拽。那些手的主人是被战念控制的渔人,他们的眼睛里只有青黑色的光,嘴里嘶吼着听不懂的战吼。陈砚的纳煞镜射出青光,光中混入初心星的温和力量,渔人眼中的暴戾渐渐消退,迷茫地看着自己泡在黑水里的手。
“是上游流下来的墨色液体。”阿依指着河水的源头,那里的黑水汇入处,有座隐蔽的水闸,闸门上刻着内织染局的标志,“他们在人为污染河水,让更多人变成战奴!”
纳煞镜的青光化作利剑,斩断了水闸的锁链。闸门升起的瞬间,一股更浓重的墨色液体喷涌而出,里面混杂着无数青铜碎片,碎片上的符咒与镇战镜的裂纹如出一辙。
“他在加速唤醒镇战镜。”陈砚的识海剧烈震颤,记忆光轮中,上古镜战的画面一闪而过:无数面镜子在天空碰撞,碎片如雨般落下,砸毁了城池,吞噬了生灵,最后是镇战镜自爆,才终结了那场浩劫,“监造官想让历史重演!”
船穿过黑水河口,碎镜城的轮廓在暮色中愈发清晰。残垣上的镜片在夕阳下反射出刺目的光,光中隐约有兵器交击的幻象。城门口的石匾上,“碎镜城”三个字被战火熏得漆黑,只有“碎”字的一点,是块完整的镜片,映出天空中盘旋的乌鸦。
走进城门时,脚下的砖石发出清脆的响声,每一步都踩在破碎的镜面上。城中央的镇战镜已经能看得真切,它斜插在石台上,镜面的裂纹里渗出墨色液体,液体在台基上汇成一个巨大的“战”字,与刻镜族被篡改的镜纹如出一辙。
一个穿官服的老者正站在镜前,手里的半块青铜镜与镇战镜产生共鸣,镜背的符咒发出红光,将墨色液体引向四面八方。他的侧脸在镜光中显得格外狰狞,眼角有颗与龙袍少年相似的痣,只是颜色更深,像滴凝固的血。
“终于来了。”老者转过身,手中的铜镜突然指向陈砚,“我还以为刻镜族的蠢货会拦你更久。”
纳煞镜自动护在陈砚身前,青光与铜镜的红光碰撞,空中炸开无数火星。“你就是那个教少年利用镜气的人。”陈砚的声音带着冰冷,“扭曲历史,污染河水,就为了重铸万镜阵?”
老者狂笑起来,笑声在碎镜城的残垣间回荡,激起无数镜片的共鸣:“万镜阵?那只是小打小闹!我要的是唤醒镇战镜里的‘灭世镜灵’,让这个被温情腐蚀的世界,重新回到弱肉强食的本源!”
他猛地将半块铜镜按在镇战镜的裂纹上,镜面的红光瞬间暴涨,整座碎镜城的镜片同时亮起,映出无数战奴的身影,他们正从四面八方往城中心聚集,手里的兵器反射着嗜血的光。
“八个卦象的古镜残片,藏在八座城楼里。”阿依的声音带着急促,她展开羊皮卷,地图上的卦象正在闪烁,“快去!等战奴围过来就晚了!”
陈砚的纳煞镜射出青光,暂时逼退老者,转身冲向最近的城楼。碎镜城的镜片在脚下不断变换影像,有时是古战场的尸山,有时是被屠村的惨状,这些画面不断冲击着他的识海,试图勾起他的杀念。
“守住初心!”陈砚握紧掌心的初心星,星核的温和力量抚平了识海的躁动。纳煞镜的世界地图上,刻镜族的星纹、雨林的藤影、雾凇谷的镜果同时亮起,像无数双眼睛在为他鼓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