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谷周围散落着许多骨骼,有的是人骨,有的是兽骨,都朝着照骨镜的方向倒伏,像是在朝拜,又像是在挣扎。陈砚捡起一块靠近缝隙的人骨,骨头上刻满了细密的符咒,符咒的末端都指向同一个方向——照骨镜的镜面中心。
“是‘引魂骨’。”老道士用手指拂过骨头上的符咒,指尖立刻结了层薄冰,“这些人是自愿献祭的守护者,想用自己的魂魄加固封印,可看这样子,他们的魂魄反被镜子吸了进去。”
照骨镜的青光突然变强,缝隙中涌出一股寒气,寒气中夹杂着无数细碎的骨骼摩擦声。陈砚的识海剧烈翻腾,记忆光轮中,那些被纳煞镜吸收的魂魄开始躁动,它们的影像与冰谷里的骨骼重叠在一起,发出无声的哀嚎。
“它在召唤同类。”陈砚握紧了手中的纳煞镜,镜面的青光与照骨镜的光芒相互交织,形成一道扭曲的光带,“照骨镜能照见三生三世,它想通过纳煞镜里的魂魄,拼凑出完整的‘前世’,彻底挣脱封印。”
冰谷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钟声,钟声沉闷而古老,像是从冰川深处传来。随着钟声响起,冰谷里的骨骼开始微微颤动,骨头上的符咒发出红光,与照骨镜的青光相互对抗,发出滋滋的响声。
“是守护者的‘镇魂钟’。”老道士指向冰谷尽头的一块巨大冰岩,冰岩上隐约能看见一个钟形的凹陷,“他们把钟声刻在了冰岩里,只要镜子异动,钟声就会响起,暂时压制它的力量。”
但这压制显然维持不了多久。照骨镜的青光越来越盛,缝隙中的寒气凝成无数冰针,射向周围的骨骼。那些骨骼上的符咒迅速变黑,有的甚至开始碎裂,露出底下雪白的骨质。
“我们得靠近镜子。”陈砚将纳煞镜护在胸前,率先朝着缝隙走去,“只有找到封印的核心,才能阻止它。”
靠近照骨镜时,陈砚才真正看清它的模样。这面石镜足有十丈高,镜面光滑如镜,却不像寻常镜子那样映出人影,而是直接照出人的骨骼。陈砚往镜前一站,镜中立刻浮现出他完整的骨架,骨架上缠绕着无数青黑色的丝线,像是有什么东西寄生在他的骨头上。
“那些丝线是你的‘业障’。”老道士站在他身后,镜中他的骨架已经变得残缺不全,有几根骨头甚至是透明的,“我这把老骨头,早就没什么可被它照见的了。”
照骨镜的镜面中心有一个小小的凹槽,凹槽里嵌着一块红色的石头,石头的形状像颗心脏,正随着青光的节奏微微跳动——那是守护者用自己的心头血凝结而成的“镇魂石”,也是封印的核心。
“只要镇魂石还在,封印就不会彻底失效。”陈砚的目光落在镇魂石上,石头上布满了裂纹,显然已经快要破碎,“但它撑不了多久了。”
就在这时,照骨镜的镜面突然泛起涟漪,镜中陈砚的骨架开始发生变化:他的头骨渐渐变成了天顺帝的模样,肋骨上浮现出饕餮纹,四肢的骨骼上则刻满了摩尼教的符咒——这是纳煞镜、七罪镜和照骨镜的力量在他体内交织的结果。
“你看,你本就是‘万镜之体’。”一个古老而威严的声音从镜中传来,声音像是由无数人同时发出,“纳煞镜吸收了七罪镜,现在只要再吸收我,你就能成为真正的‘镜主’,掌控三界所有镜子的力量,甚至能改写三生三世的因果。”
陈砚的识海一阵剧痛,记忆光轮中浮现出无数个“可能”:如果他选择成为镜主,就能让阿芷复活,让那些被镜阴吞噬的魂魄重获新生,甚至能改变天顺帝弑子的历史……这些诱惑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心智,让他几乎就要点头答应。
“别信它的!”老道士突然将手中的罗盘碎片扔向照骨镜,碎片撞在镜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改变因果的代价,是让所有‘现在’都化为乌有!你复活的阿芷,也不再是原来的阿芷了!”
陈砚猛地清醒过来,镜中那些诱人的景象瞬间破碎,露出底下狰狞的真相:成为镜主的他,最终会被无数镜子的力量吞噬,化作一面新的照骨镜,永远困在冰川里,成为新的封印。
“我不需要掌控什么力量。”陈砚的声音在冰谷中回荡,他举起纳煞镜,镜面的金光与照骨镜的青光激烈碰撞,“我只想让一切都回到它该有的样子。”
纳煞镜突然飞出他的掌心,悬停在照骨镜前。两面镜子的光芒相互冲击,冰谷里的冰层开始剧烈震动,那些散落的骨骼纷纷飞起,在两面镜子之间组成一道骨墙,骨墙上的符咒同时亮起,将两面镜子的力量暂时隔绝。
“是守护者的魂魄在帮我们!”老道士激动地喊道,“他们不想让镜子的力量继续失控!”
陈砚趁机冲向照骨镜,他的掌心亮起归墟符的金光,朝着那块即将破碎的镇魂石按去。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到镇魂石的瞬间,照骨镜的镜面突然裂开,无数根冰刺从镜中射出,刺向他的后背。
“小心!”老道士扑过来推开陈砚,自己却被冰刺贯穿了胸膛。他的身体在冰刺上慢慢结冰,脸上却带着一丝释然的笑容:“老道守了一辈子镜子,终于……能歇歇了……”
老道士的身体最终化作一座冰雕,与周围的冰川融为一体。陈砚看着冰雕,眼中涌出泪水,他握紧拳头,再次冲向照骨镜,归墟符的金光狠狠按在镇魂石上。
金光顺着镇魂石蔓延,照骨镜的青光迅速消退,镜面的裂纹开始愈合,那些从镜中射出的冰刺也纷纷融化。纳煞镜在半空中旋转,将那些被照骨镜吸收的守护者魂魄纷纷吸入,镜面的光芒变得越来越柔和。
当一切平息下来时,照骨镜的镜面恢复了平静,那块镇魂石上的裂纹虽然没有完全消失,却不再继续扩大。冰谷里的骨骼重新散落回地上,骨头上的符咒变得黯淡,像是完成了使命。
陈砚收回纳煞镜,镜面映出他疲惫的脸,镜中还能隐约看见老道士的身影,他正对着陈砚微笑,然后渐渐消散。陈砚知道,老道士的魂魄被纳煞镜吸收了,他将和其他守护者的魂魄一起,继续守护着这些镜子,直到它们真正归于虚无。
他走出冰谷时,寒风依旧凛冽,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冰川上,泛着温暖的光芒。远处的雪峰上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像是在迎接新的开始。
陈砚回头望了一眼那面巨大的照骨镜,它静静地嵌在岩壁上,像一位沉默的老者,见证了无数的轮回与因果。他知道,这面镜子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只要有人还在执着于过去的罪孽,还在渴望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照骨镜就永远会在这里,照见他们内心的真相。
纳煞镜在他的掌心微微发烫,镜面映出西方的景象:一片无垠的沙漠中,有一座古老的城池废墟,废墟的中心,一面巨大的铜镜半截埋在沙里,镜面反射的光在沙漠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数黑影正被漩涡吸入……
陈砚的目光变得坚定,他知道,自己的路还没有走完。西方的那面镜子,又将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新的挑战。
他转过身,朝着西方的沙漠走去。寒风卷起他的衣袍,像一面孤独的旗帜。纳煞镜在他的掌心轻轻颤动,像是在为他鼓劲,又像是在提醒他前方的危险。
沙漠的边缘,一个穿胡服的少女正在等着他,她的手里拿着一张地图,地图上标注着那座古老城池的位置。少女的脸上带着一丝好奇,又带着一丝警惕,她看着陈砚,轻声问道:“你就是那个能管住镜子的人?”
陈砚看着少女,点了点头。他知道,新的故事,已经开始了。而那面埋在沙漠中的巨大铜镜,正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到来,像一个沉睡的巨兽,即将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