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微的手开始发软,黄符差点掉在地上。他想起爹临死前咳出的血沫,想起王寡妇融化成的黑水,想起那些被裹在竹子里的魂魄……或许那东西说得对,他就是个祸害。
就在这时,怀里的《阴阳录》突然烫了起来,像是有团火在里面烧。他低头一看,书页不知何时自己翻开了,露出某一页上的图画——画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正拿着黄符往神像上贴,旁边有个老道在用桃木剑砍神像的脚。
图画下面写着行小字:「纯阳入体,邪祟自溃,心若不动,万法自生。」
张玄微猛地清醒过来。他不是祸害,爹护他到最后一刻,王寡妇用命给他留路,老道冒着风险带他来这儿,不是让他来送死的!
他猛地咬紧牙关,忍着胳膊上的剧痛,另一只手抓起黄符,狠狠往那东西的脑袋上拍去。
黄符刚碰到那些眼睛,就发出刺啦一声响。像是热油泼在了冰上,那东西的眼睛瞬间爆出黑烟,无数张人脸在烟里痛苦地扭曲、尖叫。
「啊——!」那东西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缠在张玄微胳膊上的细藤瞬间松开。
张玄微趁机往后退了几步,正好看见老道从外面冲进来,手里的桃木剑冒着红光,狠狠刺进神像的肚子里。
神像发出声闷响,肚子上裂开个大洞,里面流出无数黑虫,虫子落地后很快化成血水,腥臭的味道差点把张玄微熏晕过去。
那东西的三个脑袋同时转向老道,六只眼睛里都充满了怨毒。它猛地伸出一只手,手里的兵器带着风声劈向老道。
老道显然没料到它还有力气反击,躲闪不及,被兵器扫中了肩膀。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嘴角流出鲜血。
「老道!」张玄微大喊着想去帮忙,却看见那东西的另一只手已经抓向神台上的王寡妇残魂。
「休想!」他捡起地上的半截木棍,冲过去狠狠砸在那东西的手上。
木棍刚碰到它的手,就像插进了滚烫的油锅里,瞬间冒出黑烟。但那东西似乎被激怒了,它放弃了老道,所有的手都朝着张玄微抓来。
张玄微被围在中间,眼看就要被那些手抓住。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阴阳录》里的话,想起图画上的动作。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些抓来的手,不去听耳边的尖叫,只想着爹和王寡妇的脸,想着老道说的「心若不动」。
奇怪的是,当他闭上眼睛后,那些抓来的手似乎变慢了。他能感觉到风从左边吹来,能听到那东西的咆哮声在右边,甚至能闻到它身上的腥气是从哪个方向飘来的。
他猛地睁开眼,身体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往旁边一侧,躲开了最前面的手。同时,他抓起地上的桃木剑——那是老道刚才掉的——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东西的脖子砍去。
桃木剑没入了一半,那东西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三个脑袋同时爆成了黑烟。无数细碎的尖叫从烟里飘出,像是有无数魂魄正在被释放。
张玄微趁机冲到神台边,抱起那团模糊的白影。白影在他怀里微微动了动,他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暖意,像是快要熄灭的火星。
「快走!」老道捂着流血的肩膀跑过来,拉着他就往外冲,「它还没彻底死透,神像里的本体要出来了!」
张玄微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神台上的神像正在慢慢裂开,裂缝里透出红光,像是有岩浆在里面流动。整个庙宇都在摇晃,房梁上不断往下掉土块,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们冲出庙门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城隍庙的屋顶塌了下去,扬起漫天烟尘。烟尘里隐约有个巨大的黑影在扭动,发出震得人耳朵疼的咆哮。
「往竹林跑!」老道拉着他拐进竹林,那些黑竹子在他们跑过时剧烈地摇晃起来,竹节处的鼓包不断破裂,流出黑色的汁液。
张玄微紧紧抱着王寡妇的残魂,感觉那丝暖意越来越弱。他能听见怀里传来微弱的呜咽,像是在说什么,可他听不清。
跑到竹林边缘时,老道突然停下来,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颗黑色的药丸,塞进他手里。「把这个给她吃下去,能暂时保住她的残魂。」
张玄微连忙把药丸塞进那团白影里。药丸刚进去,白影就亮了一下,暖意也恢复了些。
「你带着她先走。」老道捡起地上的桃木剑,转身看向城隍庙的方向,「我在这儿挡一会儿。」
「那你怎么办?」
「我?」老道笑了笑,露出嘴里缺的那颗牙,「我这条老命早就该给祖师爷了,能换个干净的了断,值了。」
他说话时,身后的竹林突然发出一阵脆响,无数根竹子同时裂开,里面的魂魄飘了出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往城隍庙的方向飞去。
「快走!」老道推了他一把,「记住,别回头,往镇上跑,找土地庙,那里暂时还安全!」
张玄微还想说什么,却被老道猛地推了出去。他踉跄着跑出几步,回头一看,只见老道拄着桃木剑站在竹林边,周围的魂魄像潮水一样往他身边涌,形成一道白色的墙。
城隍庙的方向,那个巨大的黑影已经冲出烟尘,正朝着竹林的方向爬来,所过之处,地面都被压出深深的沟壑。
张玄微咬了咬牙,转身往镇上跑去。他怀里的白影轻轻碰了碰他的胸口,像是在安慰他。
他跑过乱葬岗,跑过那些枯骨和黑泥,跑过第三棵歪脖子槐树。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镇上的鸡开始打鸣,可那鸡鸣声听着格外诡异,像是小孩的尖哭。
快到镇口时,他突然看见前面有个人影,正背对着他站在老槐树下。那人影穿着粗布衣裳,头发很长,是黑色的。
张玄微的心脏猛地一缩,握紧了怀里的白影。
那人影缓缓转过身,是王寡妇。她的脸上没有血
张玄微走到乱葬岗边缘时,裤脚已经被露水浸得透湿。方才王寡妇化作的黑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此刻竟顺着土路的辙痕往山坳里爬,像条被斩断的蛇仍在挣扎。他攥紧怀里的《阴阳录》,书脊硌得掌心生疼,却比不过左耳里重新响起的嗡鸣——那声音回来了,只是不再催他挖东西,而是改成了细碎的磨牙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颅骨里啃噬脑髓。
“别吵。”他低声呵斥,声音撞在雾气里,碎成点点湿意。老道说过骨语怕阳气,可今夜的月光惨白如纸,连带着他身上的体温都像是被吸走了大半。方才城隍庙前的桃木剑还插在腰间,剑柄上的符文被汗水浸得发暗,不知还能不能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