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山林,带来远处道观的香火味,带来县城包子铺的面香,带来忘川河的水汽,也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远方的气息。李火旺抱着莲生,转身朝着县城的方向走去,脚步坚定,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
他们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县城的青石板路被晨露浸得发亮,李火旺抱着熟睡的莲生走过张记包子铺时,闻到了熟悉的面香。铺子的门板已经卸下,新换的伙计正踮着脚往蒸笼里添柴,后颈光洁一片,没有替命莲的印记——显然是县太爷新雇的老实人。
“早啊,火旺少爷。”伙计笑着打招呼,手里的长柄勺在铁锅里搅出滋滋的响,“刚蒸好的糖包,给莲生小少爷带两个?”
李火旺刚想道谢,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蒸笼缝隙里透出点异样的红。他不动声色地走近,借着接过糖包的动作掀开笼屉一角——里面的糖包个个饱满,只是褶皱处泛着淡淡的血红,像是用血水揉的面。
“这面……”李火旺指尖触到笼屉边缘,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包子铺前掌柜变身时的皮肤。
伙计脸上的笑僵了僵,眼底闪过一丝竖瞳的残影:“哦,是加了点甜菜根汁,看着喜庆。”他特意把“甜菜根”三个字咬得很重,指甲缝里渗出的红油滴在地上,瞬间晕开成蛇形。
莲生在怀里突然动了动,眉心的金痣泛起微光,小手紧紧抓住李火旺的衣襟。李火旺低头看去,发现莲生的睡颜很不安稳,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泪珠,像是在做噩梦。
“我们还有事,先走了。”李火旺把糖包塞进怀里,转身就走。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咔嚓”一声,像是骨头错位的声响。他回头时,伙计正弯腰捡掉在地上的蒸笼盖,后颈的皮肤突然鼓起个包,包上的血管清晰可见,正以蛇游的轨迹缓缓蠕动。
“您慢走。”伙计抬起头,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里面细密的尖牙,舌尖分叉如蛇信。
李火旺不再停留,抱着莲生快步穿过街角。城隍庙的钟声恰好响起,晨雾里的金身轮廓比往常更模糊,檐角的风铃发出嘶哑的响,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起忘川河畔那只黑色的鸟,翅膀上的金粉与城隍庙的香火味惊人地相似。
回到县衙时,县太爷正对着张黄纸发愁。黄纸是今早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上面用朱砂画着只三足鸟,鸟喙叼着枚铜钱,铜钱的方孔里缠着根黑线,线尾拴着片干枯的叶子——正是李火旺从破书里发现的那种。
“这是……”李火旺刚想说叶子的来历,莲生突然睁开眼睛,指着黄纸的角落,“那里有字。”
黄纸的右下角确实有行极小的字,用指甲刻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巳时三刻,城西老树,来换莲心。”
“莲心?”县太爷脸色骤变,“是莲生的意思?”
莲生的脸色苍白如纸,他抓着李火旺的手,掌心全是冷汗:“我梦到忘川河底有朵黑色的莲花,花瓣上长着眼睛,它说……要我回去陪它。”
李火旺的心沉了下去。莲生眉心的金痣正在发烫,透过布料都能感觉到灼热——这是煞气逼近的征兆,而且比蛇神的煞气更阴毒,带着种熟悉的腐朽味,像是……替命莲的根茎腐烂时的气息。
“不能去。”李火旺把莲生往身后藏了藏,指尖的纯阳血在掌心凝成血珠,“这是调虎离山计,他们想引我们去城西,趁机对县城下手。”
话音刚落,院外突然传来惊叫声。捕头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手里举着个沾满泥土的稻草人,草人的胸口插着根竹签,签上写着莲生的名字,眼睛处缝着两颗黑色的珠子,正是蛇瞳者的蛇眼!
“刚、刚在城隍庙后墙发现的!”捕头的声音发颤,“稻草人的肚子里……还有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后露出半块发霉的莲心草,草叶上爬着细小的白虫,虫背上有蛇形纹路。
莲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里混着根白色的虫丝。他眉心的金痣光芒骤暗,脸色比纸还白:“它……它跟着我回来了。”
李火旺撕开莲生的衣襟,发现他心口的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像是条细小的白虫,正顺着血管往心脏钻。虫身经过的地方,皮肤泛起青黑色,与当年替命莲发作时的症状一模一样。
“是‘回魂蛊’。”县太爷认出了虫丝,声音带着恐惧,“县志里记载过,是种用替命莲的根茎和蛇骨炼制的蛊虫,中蛊者会被蛊虫操控,最后变成行尸走肉,成为施蛊者的傀儡。”
城隍庙的钟声突然变调,嘶哑的轰鸣里夹杂着孩童的笑声,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李火旺冲到院门口,只见城隍庙的方向飘起股黑色的浓烟,浓烟里隐约能看到无数只稻草人,正顺着街道往县衙的方向飘来,每个稻草人的手里都牵着条黑线,线的另一端没入地底,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牵引。
“他们来了。”李火旺握紧短刀,刀刃上的纯阳血泛起金光,“县太爷,你带着百姓去莲心泉,那里的结界能暂时抵挡蛊虫。我带莲生去城西,引开他们。”
“可是你……”县太爷还想说什么,却被李火旺打断。
“我们约定好要一起查明真相,谁也不能食言。”李火旺把半块莲心草塞进怀里,又将合二为一的玉佩系在莲生脖子上,“这个能护住他的心神,等我回来。”
莲生抓着他的衣角,指缝里渗出的血滴在玉佩上,玉佩突然发出温暖的光,将两人笼罩在其中。“我跟你一起去。”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回魂蛊是冲我来的,躲不掉。”
李火旺看着他眉心的金痣,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背起莲生,握紧短刀,朝着城西的方向走去。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飘在空中的稻草人,它们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蛇形,随着两人的脚步缓缓移动。
走到城西的老槐树下时,所有稻草人突然停下,悬在半空一动不动。老槐树的树干上刻着个巨大的法阵,法阵中央插着根黑色的旗杆,旗杆上挂着面残破的旗帜,旗帜上的蛇形图案正在缓缓蠕动,像是活了过来。
旗杆下站着个穿黑袍的人,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个青铜香炉,香炉里插着三根黑色的香,香灰落在法阵里,燃起幽绿的火苗。听到脚步声,黑袍人缓缓转身,脸上戴着张青铜面具,面具上刻着三足鸟的图案,鸟喙处有血迹,像是刚沾过活物的血。
“你终于来了。”黑袍人的声音经过面具过滤,变得嘶哑难听,分不清男女老少,“我还以为你不敢来。”
李火旺警惕地看着他,短刀的金光与对方的黑气遥遥相对:“回魂蛊是你下的?稻草人也是你弄的?”
黑袍人没有回答,只是举起香炉,对着老槐树拜了三拜。香炉里的黑烟突然暴涨,化作只巨大的鸟影,鸟影的翅膀上沾着金粉,正是忘川河畔那只黑色的鸟!鸟影发出尖锐的鸣叫,俯冲下来抓向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