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长,”中年人转向我,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诡异,“你父亲托我给你带句话——‘伞骨里的东西,该还给它主人了’。”
油纸伞断裂的伞骨里,暗红色布条突然燃烧起来,发出幽幽的绿光,在地上烧成个奇怪的符号,正是聚灵阵的阵眼图案。我想起之前在万灵界见过的界域之心,想起玄宸的残识,想起红衣仙的本真灵——这个符号,和它们的形状一模一样!
人群里的惊呼声突然变成了尖叫。我低头一看,地上的绿火正在蔓延,烧到谁的脚边,谁就会突然抽搐,皮肤变成青黑色,眼睛里渗出浑浊的黄——和被喜煞附身的师父一模一样!
“是‘尸毒’!”师父大喊着把我推开,自己却被绿火燎到了衣角,“这中年人有问题!他不是来审案的,是来……”
话没说完,师父就倒在地上抽搐起来,脸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穿金丝眼镜的中年人蹲在他身边,用手帕擦着他嘴角的血,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张道长,别急着死啊。你师父的聚阴阵虽然厉害,可比起‘万尸窟’的煞气,还差得远呢……”
万尸窟?我突然想起之前在忆界塔见过的弃界谷,那里的煞气和眼前的绿火一模一样!这个中年人,难道来自万灵界?或者说,他和噬界有关?
浪涛里的红嫁衣姑娘突然朝我扔过来个东西,借着绿光一看,是颗晶莹的珠子,和万灵珠的光芒很像。珠子一碰到油纸伞,断裂的伞骨就自动修复了,伞面上的镇魂符变成了七彩的颜色,和归一通道的光轨一模一样。
“用它!”红嫁衣姑娘的声音在浪涛里回荡,“照他的眼睛!”
我举起油纸伞,七彩的光芒立刻射向中年人的眼睛。他发出一声惨叫,金丝眼镜碎成了片,露出底下的眼睛——那不是人的眼睛,是双复眼,像蜻蜓一样,密密麻麻全是瞳孔,每个瞳孔里都映着个挣扎的人影。
“是‘尸蛊’!”师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指着中年人喊道,“他把人的魂魄炼进眼睛里,靠吸食阴气为生!三十年前失踪的货郎、渔民,都是被他害的!”
中年人捂着眼睛后退,身上的长衫裂开,露出底下青黑色的皮肤,上面爬满了细小的虫子,正往他的眼睛里钻。他发出愤怒的咆哮,声音不再是人腔,像是无数只虫子在嘶鸣:“你们坏了我的好事!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十年!只要把这镇上的人都炼成尸蛊,我就能打开通往‘万尸窟’的通道……”
浪涛突然暴涨,红嫁衣姑娘带着无数人脸冲上河岸,绿火一碰到她们的影子就会熄灭。穿红嫁衣的姑娘抓住我的手,把那颗晶莹的珠子塞进我掌心:“这是你父亲用三十年阳气炼的‘镇魂珠’,能净化尸毒。快……去救你师父……”
我握着镇魂珠冲向师父,珠子一碰到他的皮肤,青黑色就开始消退,抽搐也停了。师父睁开眼睛,看着我手里的珠子,突然老泪纵横:“是你爹的气息……他果然还活着……”
穿金丝眼镜的中年人(或者说“它”)还在咆哮,身上的虫子越来越多,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模样。红嫁衣姑娘们围着它跳舞,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调子和油纸伞骨的轻响一模一样。随着她们的舞步,虫子开始一只只掉落,在地上化成黑水,散发出股熟悉的铁锈味——和雨丝里的味道一样。
“快走!”红嫁衣姑娘突然回头,脸上带着焦急,“万尸窟的通道要开了!在镇西的老井里!”
我扶着师父往镇西跑,油纸伞在手里自动撑开,七彩的光芒照亮了脚下的路。身后传来中年人的最后一声惨叫,接着是浪涛退去的声音,红嫁衣姑娘们的小调越来越远,像是在跟我说再见。
镇西的老井果然在冒泡,井水泛着青黑色,里面钻出无数只虫子,和中年人身上的一模一样。我举起镇魂珠,珠子的光芒射进井里,虫子们发出滋滋的声响,化成了黑水。
井壁上突然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的景象:一个穿着破烂道袍的男人,被困在锁链上,脸色苍白,眼睛紧闭着,正是画像上的林正清——我的父亲!
“爹!”我大喊着想去拉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父亲突然睁开眼睛,对着我虚弱地笑了笑,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
油纸伞的伞骨突然全部断裂,伞面散开,露出里面缠着的所有布条——不是七根,是八根。最后一根布条上,绣着个小小的“九”字,和我的名字一模一样。
布条在空中飞舞,组成个完整的聚阴阵图案,然后突然燃烧起来,化作道金光,射进井里的裂缝。父亲的身影在金光中变得越来越透明,脸上却带着释然的笑。
“他在……献祭自己,关闭通道……”师父的声音带着哽咽,“这是他早就想好的……用自己的魂魄,补上万尸窟的裂缝……”
井里的冒泡声停了,裂缝慢慢合拢,最后只留下块湿漉漉的青石板,上面刻着个模糊的符号,和镇魂珠的形状一模一样。
我握着镇魂珠,站在老井边,看着渐渐平息的镇子,心里空落落的。父亲救了我,却永远留在了井里;红嫁衣姑娘们报了仇,却随着浪涛消失了;那个穿金丝眼镜的中年人,化成了黑水,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
但我知道,事情还没结束。万尸窟的通道只是暂时关闭,那个中年人提到的“万尸窟”,很可能和噬界有关;父亲留在镇魂珠里的气息,带着种熟悉的温暖,像是在指引我去某个地方;还有油纸伞最后露出的“九”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师父拍了拍我的肩膀,指着东方的天空,那里已经泛起鱼肚白,阳光正穿透云层照下来,温暖得像父亲的手。
“走吧,”师父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很坚定,“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
我捡起地上的镇魂珠,塞进怀里,跟着师父往义庄走。路上的人们正在清理街道,没人再提喜煞,没人再谈冤案,仿佛昨晚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只有我知道,那些消失的影子,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那些藏在井底的秘密,都还在等着我。就像油纸伞骨里未完的小调,总有一天,会在某个下雨的日子,重新响起。
回义庄的路上,镇魂珠在怀里烫得厉害,像是揣了块烧红的烙铁。师父走得很慢,背影佝偻着,比来时更显苍老,路过老槐树时,他突然停下,望着树洞叹了口气:“那小东西,怕是也跟着走了。”
我往树洞里看,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片干枯的花瓣,和之前留下的铜钱印。但指尖碰到树皮时,能感觉到微弱的心跳,像是有什么活物藏在深处,只是不愿露面——它还在。
义庄的门依旧虚掩着,只是这次推开门,闻到的不是脂粉味,是淡淡的檀香。供桌上的碎碗片被扫干净了,七根蜡烛换成了七炷香,正袅袅地烧着,香灰笔直地落进香炉,没有一丝歪斜。
最中间的黑漆棺材盖盖得严严实实,上面贴着张新的黄符,是我熟悉的往生咒,字迹娟秀,不像是师父写的。棺材旁放着个小小的布偶,穿着红嫁衣,手里攥着枚铜钱——是那个小东西留下的。
“是七姑娘们自己收拾的。”师父指着供桌下的脚印,很小,像是孩童的,“她们昨晚来过,把这里打扫干净了,还在棺材上贴了符,说让老太太走得安心。”
我摸着布偶的头,上面还带着点潮气,像是刚被雨水淋过。突然,布偶的肚子动了动,从里面掉出张字条,是用花瓣拼的字:“万尸窟,通万灵,界域门,在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