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任的神女,除了已死的莫莫,林青瓷与灼玉,就剩下我与谜样的最后一个了,据说林青瓷与灼玉已被单烙与司空拓分别找到,并且在此不久前便尝试过开坛求雨,可是天地仍然一片宁静,甚至连一滴雨都吝于赐给人间。
而我便成了所有人的希望,难怪就算是五大三粗的将士们,也都以如此崇敬的神情凝望我,谁家没有儿女,没有父母,即便是自己会战死沙场,也指望家人能够安然无恙,如此而已,如此郑重。
而祭天求雨么,真的会有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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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环视象征天的圆形祭坛,还有一个瘦的似乎只剩下骨架子,但眼神依旧炯炯有神的老人,他手舞木剑,身着道袍,这个典型的“神棍”造型让我联想起了柳,柳,他到哪里去了。我寻了一遍周围,眺望祭坛下,也未曾见到柳的身影。
未来得及细细找寻,忽见司空拓抬手,鼓乐齐鸣,嘹亮的音色穿透了厚厚的云层,天地似乎也在此刻震动。
道士仍在舞剑,并不受乐声的影响,他枯瘦的身体跪在司空拓面前,道,“皇上,请您向
天帝献上祭品。我自会向天帝报知请他降临。”
这真是一个引人发笑的场面,瘦得似乎要被风吹跑的老道士,已然快要燃尽的火把,还有摇摇欲坠的祭旗,我识时务地掩嘴偷笑,开坛祭天,怎么看都像是骗小孩的仪式。
接着,司空拓不知从哪里牵出几头硕壮的猪、牛、羊等牲口,作为献给天帝的牺牲,命将士把它们宰杀后,随同玉璧、玉圭、缯帛等祭品被放在柴垛上,司空拓自不用取火种,衣袖轻轻一撩,积得高高的柴木便“啵啵”地点燃了,烟雾不久便升腾至天。
随后在喧天的乐声中迎接“天帝”登上祭坛,道士手捧神位牌,虔诚地诵经,表达对神明
的尊敬。神位牌在人们眼中俨然成为了天帝的化身,它将会代表天帝接受祭享。神位牌庄重而小心地置于祭坛最豪华的位子上,锦绣装饰,上好良木。它的面前陈放着玉璧、鼎、簋等各种盛放祭品的礼器。
我无声看着,这样正经的场面,哪里还敢轻易造次。司空拓也未吩咐我该做什么,这倒好,也省得我担心是不是要我豁出小命了。
“该你了。”司空拓手指一点,要我出列。
我怔了怔,慢吞吞地跨出一步,“做什么。要我做什么。”心中颇有些忐忑,揣测着,不会要我跳进火堆里,也作为天帝的祭品吧,“我想,这些牲口,应该够天帝吃了,对吧。”我讨好地笑笑,还没赢回司空拓的心,怎么可以轻易就归西了。
语落,司空拓笑了,有些嘲笑的意味,“颜卿郡主,不必你献身。献出你的血即可。”
说完,一把明晃晃的小刀搁在我的手里,冰冷的刀锋,明亮得能够印出我现在的模样,照出我一脸苍白,似乎在那个时候,也是如此,要我奉献出自己的血液,不同的是,上次是为了夏春秋,而这回是为了祭天。
似乎我的血,是多么不值钱的东西一般。
我不禁有些气闷,可在众人的期冀下,在道士的催促声里,在司空拓略显茫然的眼神中,我心一横,划破肌肤,就像是锋利的冰割裂的伤口,没有想象中的疼,或许我已然麻木,已然习惯这种近似自残的行为,冷眼看着汩汩的血从身体里流出,我才真正感觉自己还活着。
我不敢看司空拓,就像用自己的血给夏春秋做药引的时候一样,害怕看他的眼睛,怕他的双眸里看不到我想要的感情。
司空拓突然说话了,声音在我耳畔轻轻震颤,如同梦呓,他说,“你,不疼么。你,不恨吗。”
我张开眼,司空拓依旧俊美逼人,若有若无的似有某种感情在暗潮汹涌,我为这一瞬间的转变有些欣喜若狂,他是怎么了,他难道是因此情此景而重拾回往昔了么,“我不疼,我也不恨。”
言未掷地,眼见他又转回漠然,快得令我错手不绝,快得让我以为刚才的一切不过是白日梦一场。
血足够了,道士如得至宝般双手托住盛了血液的精致小碗,他一一将此碗献予天地,我捏住伤口上处,不禁看得气血上涌,就拿我的血这么糟蹋,火里浇了浇,地上泼了泼居然就算是完事了。
然后,道士再依次进献给天地五种不同质量的酒,前两次献酒后进献了全牲、大羹(肉汁)、铏羹(加盐的菜汁)等,第四次献酒后,进献黍稷饮食。一切堪称诡异的仪式结束后,舞队舞起《云门》之舞,相传那是黄帝时的乐舞。
当舞蹈到了最后一个音时,天幕彻底阴暗了下来,像是霎那间天底下所有的光亮消失了,是大雨倾盆前的预兆。
祭坛下的将士们原本忐忑的表情被喜悦的笑容所取代,像是见到了希望,盼到了他们渴望的甘霖。
雷声轰隆,猛然惊醒了所有生灵,人群抑制不住激动地振奋了,这样的响声在人们耳朵里无疑化作了天籁之音,连司空拓的眼底也有了喜意。
天地终于怜悯,赐予人间一线生机。
可许久之后,只听天际不绝的咆哮,却未见雨点落下。
我握紧手腕,也有点焦急,怎么还没有雨水。风声缠绵纠错,所有人等待那难以求来的生命之源,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面容,不过都是一样,虔诚地乞求上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