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国贵族高踞上座,锦衣华服,言笑喧哗。
而位列下首的诸部首领,特别是女真诸部的酋长们,虽亦在席,却显得格格不入,他们身着皮毛猎装,面容被北地风霜刻得粗粝,在这片奢华之中,更像是一群被圈观的鹰隼。
一众辽国贵族对他们都不甚在意。
包括位居首位的皇帝同样也是如此。
而这些女真酋长们似乎也早已习惯了这种气氛,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抗拒,唯有一个汉子一直都在紧皱着眉头,与周围热烈的气氛完全不同。
此人名为完颜阿骨打,乃是生女真完颜部的节度使。
他并非第一次参加头鱼宴,但每一次,那份刻骨的屈辱感都未曾减少,反而随着辽国的变本加厉与女真内部的积怨而越来越深。
看着耶律延禧那看似宽和,实则隐含轻蔑的笑容;听着周遭辽人贵族带着醉意的喧哗与对女真贡品挑剔的议论;感受着那一道道落在他们这些“化外之民”身上,如同打量货物般的目光。
帐内的暖意,驱不散他心底的寒意。
周围的喧嚣之音,反而让他更清晰地听到自己血脉中奔涌的不平之气。
他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似乎随时都要爆发一般。
而就在酒过三巡之际,耶律延禧的声音亦是再次响了起来。
“女真诸酋,骁勇之名,朕素有耳闻。”
“今日盛会,何不逐一上前,起舞助兴,让朕也见识见识尔等的豪迈?”
话音落下,帐内瞬间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附和与哄笑。
来了。
完颜阿骨打心中冷笑,最不堪的一幕终究还是上演了。
他看到身旁几位部落首领身体猛地一僵,脸上血色褪尽,眼中满是愤怒与恐惧,显然皆是十分不甘。
这已非助兴,而是将人的尊严踩在脚下,反复摩擦。
意在碾碎他们的尊严,检验他们的服从。
可再怎么不甘又能如何?
在那一道道摄人的目光之下,他们仍是不得不站起身来,走入场中,机械地舞动起来。
一个,两个
当耶律延禧带着戏谑笑意的目光,终于落到始终端坐的完颜阿骨打身上时,帐内的笑声渐渐平息下来。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异样。
“完颜阿骨打,”近侍官高声唱名,带着催促,“陛下恩典,该你了。”
所有的目光,如同利箭般聚焦在他身上。
完颜阿骨打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直直迎向御座之上的耶律延禧,那目光中没有畏惧,没有乞怜,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静,以及沉静之下汹涌的杀意。
他并未起身,只是微微抱拳,声音不高,却又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臣,自幼习练弓马,只知搏熊斗虎,以卫部落,以报陛下征召。”
“这伶人之舞,实非所长,亦不屑为之。”
“请陛下恕罪。”
一语既出,满帐皆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甚至就连炭火盆中的火焰似乎都停止了跳动。
耶律延禧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一股无形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护卫在帐角的辽宫侍卫手已按上刀柄,只需一声令下,便会血溅五步。
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无数道目光在耶律延禧与完颜阿骨打之间来回扫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些女真首领吓得面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几乎要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