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爹往旁边躲了躲,笑着说:“躺了这些天,骨头都快锈了,活动活动舒坦。你看这院子,多扫扫,看着亮堂。”他指了指墙角,“昨儿我瞅着那儿有几丛杂草,等会儿薅了,不然招虫子。”
周胜没再争,蹲下来帮着拔草:“您要是觉得累了,千万别硬撑着。”
“知道知道,”狗剩爹应着,突然叹了口气,“说起来,我这辈子没啥本事,就盼着狗剩能有个正经营生。现在他能跟着你学榨油,我这心里啊,比吃了蜜还甜。”
两人正说着,胡小满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周哥,狗剩大叔,俺闻到香味了,是不是胡大婶烙饼了?”
“就你鼻子尖,”胡大婶端着面盆从灶房出来,“刚发好的面,等会儿给你们烙糖饼,石沟村带回来的新麦面,甜着呢。”
胡小满一下子精神了,凑到面盆前闻了闻:“真香!俺要吃三个!不,五个!”
“吃那么多小心撑着,”胡大叔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个小本子,“胜儿,这是石沟村油坊的尺寸,你看看,碾盘得比咱这的大两圈,不然赶不上趟。”
周胜接过本子,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草图,旁边标着尺寸:“胡大叔,这碾盘得请石匠来打吧?咱自己弄不了。”
“早想好了,”胡大叔点头,“邻村的王石匠手艺好,我托人捎了信,让他明天过来看看,估个价。”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声,二柱子骑着车冲进来,车后座绑着个大竹筐,里面装着绿油油的青菜:“胜哥,俺娘种的黄瓜、豆角,刚摘的,给油坊添个菜!”
他把竹筐往地上一放,抹了把汗:“对了,俺表哥说,粮站的考试定在后天,让你再想想,要是想去,他骑自行车带你去县城。”
周胜刚要说话,胡小满抢着喊:“不去不去!周哥要去石沟村教榨油,还要给二丫姐捎婴儿鞋呢!”
二柱子嘿嘿笑:“我就知道你不去。俺娘说了,等你从石沟村回来,就挑个好日子去说媒。对了,二丫她爹昨天来俺家打家具,还问起你呢,说你是个踏实孩子。”
周胜的脸有点热,转身往灶房走:“俺去帮胡大婶烧火。”
灶房里,胡大婶正往面里撒糖:“这孩子,脸皮薄。其实二丫她娘也托人问过了,说只要你点头,这事就成一半了。”
周胜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苗“腾”地窜起来:“大婶,俺现在心思都在油坊上,没想那些。”
“傻孩子,”胡大婶笑着揉面,“成家和油坊不耽误。你想啊,以后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给你缝缝补补,你干活也更有劲不是?”
糖饼的香味很快飘满了院子,胡小满踮着脚在灶房门口转悠,嘴里念叨着:“咋还不熟啊,俺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胡大叔在旁边敲了敲他的脑袋:“等会儿给石匠师傅留两个,人家大老远来,得让人家吃口热乎的。”
刚把糖饼盛出来,王石匠就背着工具箱来了,黧黑的脸上全是风霜,手里还提着个布包:“胡老哥,听说你要打碾盘?”
“快请坐,”胡大叔把他往屋里让,“刚烙的糖饼,尝尝。”
王石匠也不客气,拿起一个就咬,烫得直哈气:“真香!比俺家那口子烙的强。”他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块不同颜色的石头,“你看看,这是青石,硬实,就是贵点;这是麻石,便宜,就是不禁磨。你想要哪种?”
周胜凑过去看:“石匠师傅,哪种更适合榨油?”
“青石好,”王石匠点头,“磨出来的粉细,还不容易粘菜籽,就是打起来费功夫,得三天才能成。”
胡大叔拍板:“就青石!咱油坊要做就做最好的,不能让人戳脊梁骨。”
王石匠记下尺寸:“行,后天我带徒弟来,保证做得周正。对了,石沟村的老支书是我本家,你们去教榨油,要是需要啥石头配件,尽管找我,成本价。”
“那可太谢谢了,”胡大叔笑着说,“中午在这儿吃饭,让你尝尝胜儿榨的油炒的菜。”
王石匠摆摆手:“不了,家里还等着我回去打猪槽呢。等碾盘做好了,我再来蹭饭。”
送走王石匠,胡小满终于如愿以偿啃起了糖饼,糖汁顺着嘴角往下流:“周哥,俺也想跟你去石沟村,俺保证不捣乱,还能帮你递工具。”
“你留下跟狗剩学炒籽,”胡大叔板起脸,“要是等我们回来,你还炒不好,就罚你一个月不许吃糖饼。”
胡小满立马蔫了,嘟囔着:“炒就炒,有啥难的。”
下午,周胜正在给榨油机的齿轮上油,狗剩拿着个小本子过来,上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周哥,你看俺记的炒籽要诀,对不对?‘火要匀,翻要勤,烟起如线即关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