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三叔公把石碑碎片放在族谱旁边,叹了口气:“虽然没找到人,但至少知道祖宗姓雷,也算有个交代。”父亲给他斟了杯酒:“寻亲这事,急不得,慢慢来。”窗外,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今晚是农历十六,月光格外明亮。
我打开笔记本,记下今天的见闻。墨迹在纸页上晕开,像山里的云雾。或许寻亲就像一场漫长的跋涉,重要的不是终点,而是路上的风景和同行的人。那些未说完的故事,未解开的谜团,终将在某个清晨或黄昏,迎来属于它们的答案。
夜很深了,窗外的虫鸣声此起彼伏。我摸着口袋里的茶叶蛋,已经凉了,但蛋壳上母亲系的红绳还带着体温。有些事,大概就像这红绳一样,无论走多远,都牵着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八、深夜的族谱:烛光里的另一个世界
夜深人静时,我抱着族谱钻进三叔公的书房。老式台灯在泛黄的纸页上投下一圈暖光,虫蛀的痕迹像星星般散布在“迁徙录”章节。三叔公戴着放大镜,突然指着光绪二十三年的记载:“你看,这里写着‘雷氏有女嫁钟氏’,原来早年畲族通婚,姓氏会随母系传承。”
烛光突然晃了晃,窗外掠过一只夜鸟。三叔公从抽屉里拿出个布包,里面是几张泛黄的信纸:“这是你曾祖父当年写的寻亲笔记,1947年他徒步去福建,走到古田就病了,路费都用来买药……”字迹在煤油味中若隐若现,“坑源”“雷家岙”等字眼反复出现,像一串未完成的密码。
九、凌晨三点的电话:来自山那边的声音
凌晨三点,堂弟的手机突然响了。听筒里传来模糊的方言,夹杂着狗吠声。“是台湾村的老雷!”堂弟突然坐起来,“他说记得有个亲戚早年去了浙江,小名‘发仔’,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三叔公颤抖着摸出老花镜,在纸上记下电话号码。窗外,启明星正在东方闪烁,像谁不小心打翻的灯油。我看着族谱上“钟雷同宗”的批注,突然想起白天在茶叶园遇到的阿婆,她采茶时哼的畲歌里,“雷”和“钟”的发音竟有些相似。
十、再出发:带着新的线索上路
清晨五点,我们又一次踏上征程。雾气比昨天更浓,车灯切开晨雾时,仿佛在穿越一条乳白色的河流。三叔公怀里抱着曾祖父的寻亲笔记,笔记本里夹着半片茶叶,是昨天在茶园捡到的,叶脉清晰如族谱上的脉络。
台湾村的老雷站在村口等我们,他穿着藏青色的对襟衫,腰间系着牛皮带,像从旧照片里走出来的人。“发仔啊,”他用拐杖敲着地面,“当年跟着伐木队去了浙江,后来就没了音讯。听说在那边成了家,改姓钟……”
十一、茶山深处:终于听见熟悉的乡音
在老雷的带领下,我们往茶山更深处走去。露水打湿了裤脚,茶树间的蛛网沾着细碎的雾气。转过一个山坳,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一位老人坐在石头上,正在抽旱烟。
“阿发!”老雷喊了一声。老人抬起头,脸上的皱纹让我想起旧村那位编簸箕的老人。三叔公突然冲过去,从口袋里掏出照片:“您还记得三年前去过浙江苗田镇吗?”
老人盯着照片,手指开始发抖。旱烟掉在地上,腾起一小团烟雾。“记得,”他用浓重的畲语说,“当时不敢留电话,怕给你们添麻烦……”原来,他本名雷兴发,当年因家族矛盾离家,改用母姓钟,三年前寻亲时顾虑重重,才没留下联系方式。
十二、跨越世纪的握手:在茶花香里相认
阳光穿透云层时,我们坐在老雷家的院子里。石桌上摆着刚采的清明茶,茶汤在粗瓷碗里泛着琥珀色。三叔公和雷兴发并排坐着,中间放着那本斑驳的族谱。
“我爹叫雷振山,”雷兴发指着族谱上的名字,“民国二十一年逃荒走的,临走前在祠堂柱子上刻了‘雷’字……”三叔公突然哽咽:“祠堂的柱子我们没舍得换,上面确实有个‘雷’字,被漆盖住了,我们一直以为是虫蛀的痕迹……”
风掠过茶山,带来阵阵清香。远处,几个畲族妇女背着竹篓走过,头巾上的银饰叮当作响。雷兴发的孙子跑过来,往我们手里塞了把野草莓,鲜红的汁液染在掌心,像古老的族徽。
十三、离别与约定:种下一棵相思树
午后,我们不得不踏上归程。雷兴发往我们车里塞了袋自己炒的茶叶,又把一串银铃铛挂在三叔公脖子上:“畲族人走亲戚,要带茶叶和银饰。”三叔公把曾祖父的寻亲笔记留给了他,扉页上多了行新写的字:“光绪二十三年迁浙雷氏,今已寻得归根路。”
车子启动时,雷兴发站在茶树下挥手。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黑点,融入绿色的茶山。三叔公突然指着窗外:“看,那是苦楝树,和我们老家的一样。”
返程的高速上,阳光正好。堂弟打开音响,放起一首畲族山歌。三叔公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山峦,轻轻哼了起来。我摸出包里的银铃铛,轻轻摇晃,清脆的声响里,仿佛有千万片茶叶在风中舒展,诉说着那些被岁月掩埋的故事。
十四、尾声:月光下的族谱续写
深夜回到家,母亲已经在族谱前摆好了供品。三叔公郑重地拿起毛笔,在“迁徙录”后添上新的章节:“公元二〇二五年四月,寻得福建宁德雷氏宗亲兴发公,系振山公之后,距曾祖父首寻至此,凡七十八载……”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新写的字迹上。我突然明白,寻亲之旅从来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开始。那些散落在时光里的姓氏符号、山川脉络,终将在某个契机下,重新织成一张温暖的网,让漂泊的灵魂找到来时的路。
窗外,苦楝树的影子在墙上摇曳。不知何时,母亲在院子里种下了一棵茶苗,叶片上挂着的露珠,像极了今天在茶山看到的晨雾。或许有一天,这株茶苗会长大,根系深扎进故土,就像我们的血脉,无论走多远,都永远连着那片古老的畲乡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