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果然不出汪以宁所料,隋洛文一大早就被唐明远叫去书房耳提面命。
家里的书房是唐明远办公的地方。隋洛文对于这间屋子的记忆,更多停留在童年时代。
在隋洛文幼时,唐明远常常带隋洛文到书房来,不指望儿子能端茶倒水、奉书递笔,只希望隋洛文能接受文化熏陶,多读几本书、多识几个字,从幼儿园就领先在起跑线上。
然而,作为一个天生多血质小孩,隋洛文坐不住,没过一会儿就吵着闹着要玩,唐明远就抱起儿子,给隋洛文展示这屋子里的稀罕玩意儿,有他从七大洲八大洋带回来的纪念品,也有他拍卖回来的古董文物,可是隋洛文不懂这些,只嫌没他的玩具好玩,还失手砸碎过两个明代花瓶。
这可把唐明远心疼坏了,险些当着老婆的面掉眼泪。
隋妙安慰了唐明远几句,说:“只不过遭了些钱,又不是什么大事。”
看着身边朋友们晒着孩子上各种兴趣班的照片,隋妙灵光一闪,让唐明远也给隋洛文报上几样。
就这样,隋洛文开始在五花八门的兴趣班里摸索,最终发现只有拨弄乐器尚算有趣。
第二节钢琴课时,老师仔细端详着隋洛文,问道:“洛文,要不要试试学唱歌?我发觉你很有天赋。”
唐明远相信名师出高徒,动用人脉,又找了好几位知名歌唱家一对一教隋洛文声乐,隋洛文不负众望,终于找到了最喜欢做的事,不再上房揭瓦,唐明远的书房逃过一劫。
书房里弥漫着一种清苦的木质香气,隋洛文其实并不讨厌这味道,但一想到即将展开的谈话内容,心情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
唐明远没有寒暄,单刀直入:“昨晚去哪儿了?”
“在汪以宁家啊,不信你问他。”隋洛文答得坦然。这确实是实话,他心想,既然当初汪以宁非要陪他一起去暗河面试,就要做好如今被他拖下水的心理准备。
更何况,唐明远四十岁的人了,隋洛文不信他真的会去找汪以宁问个究竟。
薄薄的镜片后,唐明远审视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分析着儿子话语的可信度。片刻后,他又抛出一问:“你们两个认识十几年,几乎天天见面,就差昨天这一个晚上?”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奇怪,仿佛隋洛文和汪以宁多年来的兄弟情变了质似的……
隋洛文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自证清白,然而实话不能讲,只好继续昧着良心编:“昨晚是游戏晋级赛,挺重要的。我俩求胜心切,没想那么多。不过我现在也想通了,游戏也就那样,已经卸载了,有这时间不如多刷两张卷子。”
对于隋洛文这一番胡扯,唐明远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他知道自己这儿子从小到大玩心重,打打游戏倒是也正常,但至于上瘾到这种程度么?
说到底,隋洛文还是在不满当初他和隋妙做出的那个决定。
唐明远深深叹了口气:“燕决到家一天了,你还没好好跟他打过招呼吧?说实话,你是不是对他有偏见?你这孩子从小性子独,除了汪以宁也没见你有几个知心朋友。我和你妈只盼着你能跟同龄人好好相处……”
听到这个名字,隋洛文脑海中浮现出一抹单薄的身影,和那双像是含着雾气的眼睛。
这时,隋洛文反而微微松了口气,大言不惭道:“我和他昨晚还聊了会儿天呢,聊挺好的。”
幸亏有昨晚厨房里的偶遇,两人一来一回聊了十句不到,但已经给足了隋洛文添油加醋的空间。
一提到学习,倒真点醒了隋洛文。他立刻祭出挡箭牌:“爸,上午辅导班有考试,要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得提前过去看会儿书。”
昨晚疯玩半天,回家倒头就睡,早忘了复习这回事。
没想到,唐明远还真吃这套。在他心里,隋洛文虽顽劣,学业上却从未懈怠,并非无可救药的纨绔子弟,将来家业交给他也算放心。
“去吧。”唐明远补充道,“下课别乱跑,彭叔会去接你。昨晚的饭挪到今天中午了,饭桌上规矩点,别犯浑。”
放在往常,隋洛文势必要顶嘴两句,不过昨晚那场成功的演出让他直到现在心情都不错。因此,他破天荒地什么也没说,点头应了下来。
临近中午,燕决和陈桂怡一同坐上了彭叔的车。出发前,陈桂怡依旧絮絮叮嘱:饭桌上别光顾着埋头吃饭,要学着适时说几句得体话。
燕决点头,心里却不受控制地再次感到紧张。一旦心里产生了这样的情绪,就会相应地体现在身体上——心跳加快,双手发凉,胃部痉挛,还会微微冒冷汗。
平心而论,昨天那顿晚饭隋洛文爽约,反而让燕决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