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
连接在母亲身上的心电图监测仪,原本平稳的曲线突然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地起伏、跳跃起来!瞬间拉响了尖锐刺耳的警报!绿色的波形疯狂地冲向峰值,又猛地跌落谷底!
“妈!”
龙巧云吓得魂飞魄散,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手忙脚乱地扑向墙上的紧急呼叫按钮!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红色按钮的瞬间,她的身体却猛地僵住了!
她愕然地低头,发现自己的双脚,竟在无意识中,正踩着父亲全息影像那水袖翻飞的节拍!一步,两步……那步法,那韵律,分明是七岁生辰那年,父亲一手握着母亲的手,一手握着她的小手,在铺满阳光的庭院里,一招一式、无比耐心地教给她的《游园惊梦》台步!时光的尘埃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将她死死钉在了原地。
智能护理仪再次被警报激活,这次它伸出了八爪鱼般的柔性按摩器,准备为母亲进行紧急舒缓按摩。
“别碰她!”
龙巧云猛地从回忆中惊醒,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她如同被激怒的母狮,一个箭步冲过去,竟徒手扯断了连接护理仪的粗大复合电源线!刺眼的电火花噼啪炸响!
她不再理会那台瘫痪的机器,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治疗舱旁。她伸出双手,带着一种近乎原始的力量,徒手揉捏着母亲因长期卧床而明显萎缩、苍白的小腿肌肉!
她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深深按进那失去弹性的肌肤里,每一次按压,都在母亲皮下激起一小片不正常的、如同静电反应般的细微电流斑!这是她幼时缠着家里一位早已作古的老中医学的手法,当年父亲在戏台意外摔伤腰椎,卧床不起时,母亲便是这样,不假他人之手,日复一日,用这双手,为他推拿了整整一个月。
黄昏如同熔化的黄金,透过巨大的观景窗,将病房内纵横交错的透明导管染成了温暖的琥珀色。龙巧云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靠着治疗舱坐下,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那本边缘早已磨损、散发着陈旧纸张和羊皮气息的线装书——《牡丹亭还魂记》。
她翻开书页,指尖拂过泛黄的纸张。旁边的智能屏感应到书本,立刻自动亮起,投射出密密麻麻的注释和解析。
龙巧云眼中闪过一丝厌烦,抓起旁边桌上医生留下的一支钢笔,看也不看,狠狠地戳向那闪烁着蓝光的屏幕!
“咔嚓!”
屏幕应声裂开数道蛛网般的裂纹,蓝光瞬间熄灭。
病房里,只剩下羊皮纸书页翻动时发出的、如同叹息般的沙沙轻响。她清了清嗓子,用尽量轻柔的声音开始诵读:“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这是母亲当年怀着她时,每日必做的胎教。母亲曾说,杜丽娘的痴情与执着,是她骨子里最向往的纯粹。
当她读到那句“迤逗的彩云偏”时——
“啊——!!!”
“用力!巧云!我的孩子!”
“夫人!坚持住!”
一阵撕心裂肺的、混合着男人粗重急喘与女人凄厉嘶喊的录音,毫无预兆地从治疗舱内置的音响系统中爆发出来!瞬间充满了整个病房!那是她出生那日,产房里的真实录音!父亲的焦急呼唤,母亲痛苦的尖叫,助产士的鼓励,器械的碰撞声……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声网,将龙巧云瞬间拖回了那个血腥而痛苦的源头!
“停下!关掉!给我关掉!”
龙巧云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起!她发出一声崩溃的尖叫,猛地扑向治疗舱,双手胡乱地抓扯着那些连接在母亲身上的导管,试图找到关闭音响的源头!
慌乱中,她脚下一个趔趄!
“噗通!”
整个人竟失足跌进了治疗舱旁边那个巨大的、用于循环过滤营养液的淡青色液体池中!
冰冷的、带着奇异药味的营养液瞬间浸透了她的裙摆!昂贵的衣料在淡青色的液体中迅速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湿痕。更诡异的是,那洇开的形状,在昏暗的光线下,竟隐隐约约地勾勒出一双熟悉的、带着隐忍与痛楚的眼眸轮廓——正是兄长龙天!
子夜时分。
万籁俱寂,只有治疗舱运行发出的细微嗡鸣。
龙巧云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跪坐在治疗舱边,手中拿着一把温润的犀角梳,为沉睡的母亲梳理那如同枯草般灰白的长发。她小心翼翼地分开打结的发丝,默默地数着那刺眼的白发:一根,两根……当数到第七十三根时,犀角梳内置的微型扫描仪发出细微的提示音,镜面上显示出“毛囊休眠,建议停止梳理”的字样。
龙巧云仿佛没看见。她抿紧唇,固执地、甚至带着一丝发泄的力道,用犀角梳厚重粗糙的梳背,重重地刮过母亲的头皮!
一下,又一下!
直到苍白的头皮被刮得发红,甚至渗出了点点淡黄色的组织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