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伯也傻了,可当他看到卫兵们瞬间收拢队形,将那人严严实实地护卫起来时,他精明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亮光,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可他不敢多说,更不敢乱猜,只一把扯过福生,拉着他低下头,匆匆挤出了人群。
朝廷的事,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道,看懂了也要装作看不懂。到了现在,他只恨不能给地下的祖宗磕几个头,感谢他们没让自己在那人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
柳元洵本来并没有注意到顾莲沼,但他能感觉到有道灼热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那目光与民众们因好奇而起的打量不同,它浓烈而滚烫,带着别样的温度。
他遥遥望去,这才瞧见,在熙攘人群中撑伞伫立的顾莲沼。
柳元洵没料到他来得这样早,可在看到他的刹那,他心里也微微一颤,心尖上的一点便温柔地软了下来。
他低头向点头哈腰的官员说了句话。官员闻言,先是一怔,随即顺着柳元洵所指方向望去,旋即连忙吩咐手下,将顾莲沼请了过来。
顾莲沼不想给他招来过多注目,即便心里的思念沸反盈天,他依旧极力克制着,唯一能泄露他情绪的地方,便是靠近后,缓缓倾斜向柳元洵的油纸伞。
柳元洵望着大半个身子都暴露在雨中的顾莲沼,刚欲开口,却被他蕴含了太多情绪的目光烫到,忍不住抬手摸上他的脸,轻声道:“等了很久吗?”
“不久。”他一主动,顾莲沼再也忍耐不住,伸手覆上脸侧冰凉的手背,哑声道:“等你,多久都不算久。”
众目睽睽之下,这话直白得近乎张扬,柳元洵本能地想抽回手,可当他对上那双满含渴盼、犹如幽潭般的眸子时,终究还是心软了。
最终,他只是缓缓垂下手,将顾莲沼牵到了自己身旁。
……
柳元洵一脱离险境,便立刻拨派人手,马不停蹄地前往沈巍处报信。待他们顺流而下,顺利会合后,便可以一同奔赴江南。
为了隐匿身份,常安也封了穴道,直到与常顺会合,见柳元洵身侧有了护卫,他才解开穴道,去一侧的屋子静候内力恢复。
府衙的官员们没料到这一路竟如此惊险,更没料到瑞王会在此留宿。事发仓促,他们来不及精心布置,只能匆忙将办公用的府衙圈出一片区域,权当瑞王的临时歇脚之处。
灯火通明的寝居内,柳元洵坐在椅子上,静静仰着脸,任由顾莲沼拿着温热的帕子帮他净脸去妆。
常安毕竟不是女子,上妆的手法很是生疏,为了最大程度改变柳元洵的样貌,妆容浓得几乎完全掩盖了他原本的模样。随着脂粉一点点被擦去,逐渐显现出他温润含情的真容。
相较于上妆后的脸,去掉一切修饰,着女子打扮的柳元洵,其实比妆后更好看。
在暖色的光晕下,略显苍白的肌肤也变得如脂玉般柔润,纤瘦的颈部半掩入浅青色的衣领,五官精致如画,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叫人心动。
因为到了安全的地方,所以他稍稍放松了神经,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疲懒与惬意。天生的含情眼里浅映着烛火的微光,正带着放松而细微的笑意,静静凝视着为他净面的顾莲沼。
他无需多言,无需多做,只是仰着头,专注地望着眼前的人,便能轻而易举地让人为之倾心,甘愿付出一切。
顾莲沼心痒又心怜,想吻他,想抱他,想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想替他脱了这裙装,又想亲手再为他穿一遍。
激烈的情绪混杂着思念在心中激荡,可脱口而出的,却是那句:“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不过短短一两日,柳元洵倒不至于消瘦太多,可他实在太累了,精神紧绷,身体也不适,脸上带着藏不住的倦意,看起来格外憔悴。
“还好。”柳元洵将脸凑近他的掌心,像小猫一样轻轻蹭了蹭,轻声道:“你那边呢?一切都顺利吗?”
“顺利。”顾莲沼察觉到他的虚弱,手上动作愈发轻柔,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脸,“他们果然中计,朝着我们这边来了。因为人手分成了两拨,应对起来倒也不算困难。”
原本还不觉得困,可脸侧的手掌火热又稳健,耳侧熟悉的声音也令他心安,柳元洵渐渐合上双眼,低声应和着:“也是。要不是他们人手分散,怕是连商船也不会放过。”
柳元洵总是能用一两句话便戳中他内心最恐惧的地方,顾莲沼用帕子轻轻擦过他的唇,不要他往下说,“只要你好好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什么都不求了。”
柳元洵疲倦一笑,没有接话。
热水一桶接一桶地送了进来,往浴桶里倒水的声音稍大了些,柳元洵便睁了睁眼,可实在累得厉害,眼睛刚睁便又闭上了。
顾莲沼放下手里的帕子,轻轻取下他的发钗,低声道:“睡吧,有我在呢。”
柳元洵无意识地应了一声,累到竟这样睡了过去。
顾莲沼小心地扶着他的头,缓缓坐到他身旁,将人轻柔地抱上自己膝头。他一手揽着柳元洵的腰,另一手则温柔而细致地为他拆解发间的簪环。
柳元洵累极了,这样的动作也没惊动他,他瘦弱的身躯如同归巢的幼鸟,安静地蜷缩在顾莲沼怀里,头靠在他肩上,越睡越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