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不关心么?”他每次叫我李姬的时候,总是扬着声调,好像看透了我一般。而霍去病每次这样叫我,却让我觉得踏实安心。
“我似乎根本不了解你。”他转过头,看着我的眼睛,嘴角翘起,像是叹息地说道。
我又是一阵无语,最怕别人提到以前的事情,这个时候,沉默是金。
“你认为接下来朝廷将会怎样?”他公然问起战事,而且问一个歌女这些问题,实在是不合常理。
“攻打匈奴,收复失地。”我定定地开口,双手在琴弦上用力一拨,铮地一声长鸣,回荡在午后的微风中。
他有一瞬间的怔忡,被我捕捉到。他并不答话,起身走到另一架古琴旁,低头拨弄了起来。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 ,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他旁若无人地唱起歌来,我静静听着,可是听了一会,我就坐不住了。这首诗经我有印象,但是具体歌词却不记得了。当我反复听着“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木瓜…那么上巳节那晚,我随手赠给霍去病的“礼物”,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定情信物!
我抬头看他,只见他嘴角挂着一抹笑意,一边唱一边用眼睛瞟着我,显然他是故意唱给我听。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我脸上灼热发烫,又想起当时的情境,我更加觉得羞愧不已。我送什么不好,偏要送木瓜。幸亏我没有收他的玉佩,要不然真是百口莫辩了。
我红着脸坐在地上,梁公子看着我的表情,似乎很满意,停下歌声,望着我说道,“不知李姬的木瓜赠与何人?”
“送到肚子里去了!”我摸了摸脸颊,忿忿地说道。
“霍公子定然不舍得吃掉它。”他毫不留情面地揭穿了我,语气中带着笑意。
“不就是送错了东西,我找他说清楚就是了,很可笑吗?”我抬起眼帘盯着他,这些细枝末节有这么重要么,古人真是迂腐。
“那你要先问问这里,是否真的想要回来。”他缓缓走到我面前,拿着竹简轻轻点在我心口处,等我抬头时,人已经走了出去,我盯着他远去的衣角,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我心里真的不想要回么,我当时只当普通礼物送给他的,那现在呢,要还是不要?我内心挣扎着,朝廷就要开战,霍去病一定忙得不可开交,为了这种小事去打扰他,我是不是有些太小家子气了?
思来想去,决定先去马场看看,说不定能碰到他,也许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换上那套被我改制过的襦裙,我一个人去了马场。午间马场的人并不多,马圈内有几名骑奴在刷马,赵尝不在其中。沿着外围漫无目的地走着,偶尔有几匹骏马从身旁驰过,我现在已经不再惧怕奔跑的马匹了,甚至想试一试骑在马背上的滋味。
“公孙,上次抽选的马匹如何?”
“膘肥肌健,鬃短蹄壮,很适合长途奔袭。”
隐约听见有人说话,回头只见一身戎装的卫青,从西边的通道中走了出来,身旁是一名同样装束的中年男子,几名侍卫紧随其后。
暗红色的内袍,护身铁甲在阳光下泛着金光,鹿皮长靴护膝,玄色披风在身后摆荡,一手握住腰间的佩剑,戎装下的卫青散发出逼人的气度,这才是那个驰骋战场的铁血将军!
我不禁有些痴然,等到他们走近了,才反应过来,连忙低下头退在一旁。
“女子,你也会骑马?”那名中年男子在我身旁停了下来,浑厚的嗓音响起。
“我?”抬起头,只见卫青和那名男子站在我身前两步远。
“李姬,这位是公孙大人。”卫青突然开口,像是介绍朋友一般,我看向他,那张一向冷峻的脸庞上竟然有淡淡的笑意,我恍惚间以为是错觉,卫青的笑有一种中年男子特有的魅力,是经过岁月沉淀后的风华。
“拜见大将军,公孙大人。”我屈膝行礼。
“呵呵…你这身打扮倒是很利落,颇有巾帼之风。”公孙大人爽朗一笑,他的嗓音苍劲嘹亮,就像大漠中的驼铃。
“呵呵…”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跟着笑了笑。我连马都不会骑,巾帼这个称谓我可担不起。
卫青和公孙慢慢走远,我偷偷看着他们的背影,两人还在热烈地谈论着,刚才听他们说起战马,看来我的猜测没错,他们在为作战准备。
公孙大人…他应该就是公孙贺,我依稀记得有这个人物,而且还当过将军,看起来和卫青关系不错。
我趴在栏杆上,四处看了一会,马场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可远处的小径里突然奔出两匹骏马。
“慢些,我跟不上了…”一名女子清脆的笑声从远处传来。
“当心,别摔着…”我正准备扭头回去,却听到了这个清澈而熟悉的声音。我又转回身去,看着马场上神采飞扬的两人,我十分后悔来到这里。干笑了两声,我这应该叫做自作多情吧。谁还记得那个木瓜呢?不过是两铜币一个的路边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