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似乎是疲倦到了极点,已经再也撑不起那一身磊落的钢筋铁骨。
林春舟看了眼手心里余温尚存的项链,他记得第一次见唐晶儿的时候,她也是戴着这条项链,吊坠是一只绿色的眼睛。此时上面沾染了不少血迹,红绿相应,对比鲜明。
信封里是唐晶儿的遗书,里面的信应该已经被韩章看过,再塞进去的时候就有些随便,鼓鼓囊囊塞作一团。
林春舟取出来展平了,再整整齐齐将它叠好重新放回信封中,不可避免就要扫到两眼。
唐晶儿毫无狡辩地承认了自己毒害叶婧等人的事实,并写下了毒药名称以及每个人服下的计量。
叶婧,百草枯25ML;施雅,百草枯20ML;蓝雯琪,百草枯20ML。
遗书末尾,她用很大篇幅书写了一首歌颂主耶稣的诗歌。
主啊我好累
主啊我好疲惫
主耶稣为我的心已伤痕累累
主啊医治我,不要离开我
主啊除了你还能依靠谁
主啊我后悔我的所作所为,
主耶稣赦免我洁净我的罪
主啊感谢你主啊赞美你
因为你的爱已触摸了我的心
现在活着的不再是我,乃是耶稣基督在我里面活
赐我新的生命让我能够重新再来过
欲你复兴我的灵魂能够再来一次复兴我
让我忘记背后努力面前跟随你到永久
……
林春舟觉得这有点像是某首圣歌的歌词,就用其中几句在手机上做了检索,果然,网页上很快跳出来这首歌的名字——《愿主再次复兴我》。
他之前从不知道唐晶儿信教,遗书上突然出现的这首圣歌,真是说不出的违和。但不待他多想,韩章便打完电话回到了他身边。
“走吧,这边梁平会派人过来,我们回市医院去。”
林春舟收好项链与信,最后看了眼唐晶儿方向,点了点头。
韩章路过韩山,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别要死不活的,走了!”他口气恶劣,然而拍击在韩山脸颊上的巴掌却堪称温柔。
***
梁平惯常与法医打交道,江白鹭有时候会说些艰深难懂的医学名词,他以前听着觉得头疼,现在也习惯了。
可他还没有习惯与ICU医生打交道,他们往往代表着背后一个个垂危的生命,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特别是这次还是三个如花年纪的女大学生。
“这么跟您说吧,百草枯这个农药,毒性极强,致死率极高。刚刚我们给三位患者做了百草枯浓度尿液检测,发现色卡呈深绿色,这说明毒性已经进入到血液中。”
梁平连同a大校方代表,辅导员张旭,满脸凝重地听着医生的分析和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四十多岁的ICU主任用着轻缓的语气,竟可能详细地说明情况,让三人明白叶婧她们目前的状况。
“对于百草枯轻度中毒,国内外都取得了不错的进展,然而对于中重度的百草枯中毒,目前仍是一个难以突破的领域。根据百草枯诊断与治疗的‘泰山共识’,就是所谓的专家意见,她们尿液里这个浓度,已经可以算是中度中毒了。不瞒各位,我院这十年来,收治了五十二例百草枯中毒患者,洗胃时间超过一小时的,全部死亡。存活下来的不过十之一二,而就算患者幸运的存活下来,后遗症也将伴随他们终生。”
张旭张了张口,有些被吓到:“可她们现在看起来还好好的……”
活生生的三个人,怎么可能说死就死呢?
主任叹一口气道:“百草枯初期症状不明显,有的甚至血检无异常或轻微异常,就因为这样,所以很多人会错失最佳治疗时机。这个毒是通过血液分布到人体各个主要器官内的,因为我们的肺泡组织对这个毒素有主动摄取和积蓄的特性,所以肺部伤害也是最明显的。很多病人最后都是死于肺部纤维化引起的呼吸衰竭,就跟野草一样,慢慢枯死了,过程极其痛苦。”
“就诊越及时,存活率越高,但服药量越大,发生多器官衰竭的概率也会更高。我们现在的治疗方案,依照‘百草枯中毒救治泰山共识’,主要还是以减少毒物吸收,促进排毒为主。目前我们已经给三位患者重新用漂白土和活性炭洗了胃,并且上了血液灌流机,接下来就是时刻注意肺部病灶变化了。”主任扶了扶眼镜,未了补上一句,“尽快通知她们的父母吧。”
一大片阴云笼罩着三人,办公室中气压低沉。他们都听得出主任话里的意思,三个女孩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