刎颈之交,即是生死之交,是把命交予对方的那种,虽然不同年同于同日生,却是必须同年同月同日死,一亡俱亡。
何泽不能背叛,不能看着自己的家眷死于非命,是以选择了自杀。而莫泽与他乃是刎颈之交,情意深重,何泽死去,莫泽岂能独活!
这一离别,便是永诀。
这样的结局来的快了些,虽然早已做好了心里准备,然而却不曾料想事情如此发展,如此摆至眼前,血气男儿,依旧不得不为之震动。
一如何泽所言,这样一块令牌着实足以令人放心。一路畅通无阻,直抵行宫。
当莫荼踏上行宫之路,便是知道今日之事算是成了,纵使他莫空如何了得,而他公子荼掌控三军,禁卫军没有命令断不会插手宫廷之事。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只是,作为一个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军,本欲想以暴制暴,却不曾想如此结束。这样的结局,虽比不上血流成河的残酷,却是比其更为惨烈,更为令人震动。直至很多年以后,暮暮垂朽之际,每每想到此事,皆是老泪纵横。
进入行宫之后,推开朝门,首先入目的便是王位上的莫蘼。一副昏昏沉沉的摸样,群臣议事,他却是在上面睡了过去。
因着朝门的开启,声音有些诡异,阳光从开启的门缝中点点进去,直至张狂起来,王座上的国主总算是缓缓清醒过来。
“兄长!”
莫蘼从王座上站起来,或许是此刻见到他莫荼甚为震惊,竟有一下子想要冲过来的欲势。只是,终究被王座之前的莫空莫丞相的一个甚是威严的眼神给止住了。
莫蘼缓缓退回到王座之上,抿着唇,静静地望着风尘而来的公子荼。
“落阳君怎此时方才回来,十三道催回令难道没有到达落阳?!”
王座之前,大殿之上,莫空眯起双眼,冷冷地望着站在门处的公子荼。
莫荼的目光依旧越过了莫空,落在莫蘼身上。四目相对,凝视良久,莫蘼本是静望的眸子渐渐敛去了光泽,最后敛下眼帘,里面尚残留些许的愧疚。
公子荼的神色动了动,这样的愧疚是为哪般?你不是急着置我于死地的么?
十三道催回令,敢死一般发往落阳,你可曾知道那个时候为兄方才打完胜仗。如此的喜悦心情,竟是传来你欲亡国的消息。这么多年,你为政不勤,当国不力,为兄忙于应付弗沧,不曾怨你半点。而你,却是一次次欲至为兄于死地!
你的心里还有兄弟之情,还有些许的愧疚么?!
你可对得起父王的期望,你可对得起莫氏先祖?!
悲伤凭空而来,犹记得当年父王弥留之际曾经托孤于他,要他好好照顾这个兄弟。因着莫蘼自幼软弱,他这个做兄长的事事一马当先。莫蘼虽为嫡子,父王却知不可托付江山,这北姜的大好河山原是属于他莫荼,是他怜爱这个弟弟,怕他被人欺负,是以没有遵照父亲的意愿。把他送上君位,万万人之上,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
然而,这些年,他知不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
如今,这是心虚了,连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一次次的暗杀皆没有成功,昨夜更是明着下了催回令,十三道催回令,究竟要催谁人性命!
“落阳君,本相问话,你可听到?莫不是打了胜仗,便不把君上放在眼里?”莫空拂了拂袖,微眯的眼眸中流露出危险的气息,竟完全没有为人臣子的作态。
“本将军自是听得清楚!”公子荼大步而入,带起一路的风尘。
这一刻,朝堂之上的文臣陡然意识到危险的逼近。公子荼的气势竟在顷刻间笼罩了整个朝堂,带着十余年于沙场之上的戾气与王气,压得四壁沉寂。
“落阳君!”莫空陡然一喝:“你这是与本相说话的态度?”重文轻武,便是造就了这些文臣的气焰,纵使他莫荼身为长公子,一旦跻身军中,便是矮人一截。
毕竟是沙场多年,气势不是虚的,莫空的凌厉一吼,并没有成功阻止莫荼的步伐,甚至没有丝毫的停驻。他如风而来,直扑莫空,只是一拽一送,便是将莫空从王座前拖了下来,狠狠地推到了地上!
今日,他公子荼的行径若是叫外人看了去,着实要掉了眼珠子。这个一向恪守礼数的天下公子,竟然公然殴打丞相!
“莫丞相,”莫荼冷冷地望着地上的老者,浅浅道:“这难道是你待本公子的态度?”他用的是“本公子”,而非“本将军”,只有君王的儿子方才被成为“公子”,这样的身份,绝对的显赫!
一言出,莫空陡然清醒几分,莫荼的来意亦是陡然明了了几分。
朝臣皆是噤了声,大气不敢喘。
默了默,莫荼嘴角勾起隐隐地笑意,俯身逼近老者:“老丞相是否想问一问本公子之来意?”
暗沉下去的气势陡然一盛:“你这是要造反么?!”伸出手来,直直地指向莫荼。
“哈!”公子荼嗤笑出声:“老丞相果真是明智之人,今日本公子就是反了,你欲奈我何?!”最后一个字落,一记眼神陡然剜了过去,凌迟了莫空。
莫空一张老脸陡然黑了黑,这些年虽然极少见到这位公子,然而十余年前这位翩翩公子的影子依旧在脑子晃动。眼前这个身着战甲的男子,昔年是如此的温润恭谦,现下却是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
难道是他这多年来,看错了那位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