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屿的眉头一点点蹙紧,眉间刻下深深的纹路。
下颌线绷得像拉紧的弓弦。握着水壶边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青筋在手背上微微凸起。
一股冰冷的、带着实质压迫感的怒火,无声无息地在他周身弥漫开来。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连窗外的夕阳都显得黯淡了几分。
他沉默着。
没有咆哮,没有质问。只是沉默。
但这沉默比任何怒吼都更沉重,像一块巨石压在人心上。
大力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翻涌的怒意——那是对自己心血被肆意践踏的痛惜,更是对“自己人”如此行径的、深切的失望和……被背叛的冰冷寒意。
“乔伊……”
孟屿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砂砾般的粗粝感,“他怎么说?”
“他自责,想承担部分赔偿,被我拦下了。”
大力走到他身边,抽了两张纸巾,默默擦拭着台面上的水渍,动作利落,“责任不在他。他老婆刚生完孩子,焦头烂额。损失清单在我包里。”
孟屿没看台面,也没看清单。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虚空某一点,焦点似乎穿透了墙壁,落在了楼下那个他曾倾注了无数心血的、此刻却被糟蹋得一塌糊涂的地方。
“吕子乔……”孟屿的声音很低,几乎是喃喃自语,却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永远长不大。永远只想着自己痛快,永远……不负责任。”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再睁开时,眼底的怒火被一种更深的、沉重的失望所取代。
“曾小贤……”他念出这个名字,语气复杂得多,失望中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他是股东。他明明知道规矩。他明明可以阻止……至少,可以告诉我。”
孟屿的声音里没有愤怒的嘶吼,只有一种被信任之人辜负后、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他缓缓松开紧握水壶的手,那骨节泛白的痕迹清晰可见。
“那是……我们的地方。”
他低声说,目光终于转向大力,眼神里带着痛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从设计、装修、选酒……每一块木头,每一瓶酒,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不是流水线上的产品,那是……”
他哽住了,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那种倾注的心血,最终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抬手捏了捏眉心。
厨房里只剩下水龙头没关紧的、细微的“滴答”声。
夕阳的光线又偏移了一些,在孟屿低垂的侧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显得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沉郁的疲惫和怒意里。
大力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和紧绷的嘴角,看着他衬衫下摆那一片被水浸湿的深色痕迹。
她放下纸巾,没有再去擦台面,而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垂在身侧、依旧紧握成拳的那只手。
指尖触到他冰凉紧绷的指节,带着安抚的温度。
“我知道。”她轻声说,声音很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所以,这笔账,只能算在他们头上。”
她的目光同样沉静,但里面燃烧着护短的火焰,清晰而坚定:“胡老师也知道了。她的原话是——‘连本带利,扒皮抽筋’。”
听到胡一菲的名字和那杀气腾腾的宣言,孟屿紧绷的下颌线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丝。他反手握住了大力的手,力道很大,仿佛在汲取某种支撑。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风暴,也似乎在平复胸腔里翻腾的情绪。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大力,眼神里的怒意和失望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深沉的决心。他拉着她的手,转身走向客厅沙发。
“把清单给我看看。”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却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沉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