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现在,而是……在他的构想里,那个应该存在的未来里。
林宛瑜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了几秒,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再抬起眼时,她的眼神异常清澈,也异常坚定。
“展博,”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清晰地回荡在两人之间,“我不是没想过。只是……在我安定下来,决定和某个人共度一生之前,”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坦然地迎向他眼中的失落和询问,“我必须先找到我自己。”
她微微挺直了脊背,像一株在夜色中舒展枝叶的植物,带着一种安静却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得先确定,我是谁,我要去哪里,我能成为什么样的人。当我真正站稳了,找到了那个完整的、独立的‘林宛瑜’,那个时候……”
她看着陆展博,眼神里没有承诺,也没有拒绝,只有一片澄澈的、关于自我探索的坦诚,“我才能确定,谁才是那个可以和我并肩走完一生的人。我不想……带着迷茫的自己,走进任何一段需要承诺终身的未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城市在沉睡,餐厅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
陆展博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清晰的、不容动摇的自我追寻。
那些关于三年后、关于异国他乡、关于设计学院的遥远图景,不再是模糊的威胁,而是她为自己勾勒的、充满勇气的道路。
他忽然明白,影院里的拒绝,不仅仅是对一个突然的仪式。
那是对他预设好的、安稳的、包含她在内的“未来规划”的无声否定。她要的,从来不是被纳入谁的轨道,而是自己去开辟星辰大海。
巨大的失落像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但同时,一股奇异的、混杂着苦涩和理解的清醒感,也从心底最深处缓缓升起。
他张了张嘴,想说“我等你”,想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想说很多很多……但最终,他只是看着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明白,此刻任何关于“我们”的承诺或期许,都是对她那份“寻找自我”决心的干扰和负担。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不再尴尬,却沉重得如同实质。
服务生小哥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拿着账单,犹豫着要不要过来打破这片沉寂。
林宛瑜先动了。
她拿起旁边的水壶,给陆展博和自己面前已经冷掉的茶杯里,重新续上了温水。微小的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吃好了吗?”
她轻声问,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和,仿佛刚才那番关于人生方向的沉重对话只是谈论天气,“这家……虽然味道差强人意,但至少……让我们重温了不少好地方。”
陆展博看着杯中缓缓升起的热气,又看了看她。她脸上带着一点浅浅的、安抚的笑意,像是在说:你看,就算前路不同,此刻我们还能坐在这里,分享一盘不怎么样的“世界美食”,回忆那些共同走过的路。
他端起那杯温水,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驱散了一丝心头的寒意。他用力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哑:“嗯。吃好了。”
结账,起身。
推开“拾光角落”的玻璃门,凌晨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城市特有的、混合着尘土和植物清冽的气息。
两人并肩走在空旷寂静的街道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离。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夜里回响。
陆展博双手插在裤兜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抬头望向深蓝色的、点缀着几颗疏星的夜空。巴塞罗那的夜空,也是这样的吗?还是米兰的星光会更亮一些?
他找不到答案。就像他此刻,找不到任何言语,去描绘那个没有林宛瑜在身边、却又必须尊重她去寻找自己的、模糊而空旷的未来。
凌晨的公寓楼格外安静,只有电梯运行的轻微嗡鸣和两人脚步声在楼道里空洞地回响。
推开3601的门,客厅里只留了一盏小夜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苑春丽显然已经撑不住回房睡了。
两人默契地没开大灯,在昏暗中走到沙发边坐下。
窗外城市的微光透进来,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影院里的尴尬、餐厅里的深谈,像一层看不见的薄雾笼罩着他们,让空气显得有些滞重。
“展博,”
宛瑜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很轻,带着点犹豫,“那个戒指……你什么时候买的?”
展博靠在沙发背上,目光落在天花板上模糊的光斑:“在香港的时候。其实……在回国的飞机上,我就打算求婚了。”
他苦笑了一下,侧过头看向宛瑜在昏暗光线中柔和的侧脸轮廓,“可惜,我想得太简单了。以为……拿出戒指,说句话,就够了。”
他想起飞机上自己紧张得手心冒汗,计划着如何在万米高空制造浪漫,结果被颠簸和戒指丢失打得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