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路上小心。”大力将她送到门口。
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响。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夕阳最后一点余晖,在墙壁上投下长长的、逐渐暗淡的光影。
大力没有立刻回到书桌前。她在玄关站了片刻,目光扫过安静得有些空旷的客厅,最终落在了客厅角落那个被擦拭得锃亮的胡桃木柜子上——那是孟屿的唱片机。
她走过去,脚步很轻。
打开柜门,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摞摞黑胶唱片,大多是古典乐,按照作曲家姓氏字母排列,一丝不苟。
指尖划过那些硬质的封套边缘,最后停在了一张熟悉的深蓝色封套上——帕赫贝尔的《d大调卡农》。
她小心地抽出唱片,封套边缘有些微磨损,是经常被取放的痕迹。
指尖拂过光滑的盘面,能感受到细微的灰尘涩感。
她熟练地打开唱机的防尘罩,将唱臂轻轻抬起,移开唱针保护套,再将那张黑色的碟片稳稳地放在转盘上。
动作流畅,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细致——这些步骤,她看过孟屿做过无数次。
按下开关。
转盘发出极其轻微的低鸣,开始匀速旋转。她将唱针小心翼翼地、精准地对准了唱片外缘的沟槽。
“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落针声后,寂静被打破。
舒缓、纯净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忧伤的旋律,如同清冽的泉水,从老式喇叭里汩汩流淌出来。
那是《卡农》开篇那熟悉得令人心颤的旋律线,由大提琴沉稳地铺陈开来,随后小提琴以同样的旋律温柔地追逐而上,交织、缠绕,循环往复,形成一种永恒追逐又无法真正重合的和声织体。
乐声并不宏大,在这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孤独。
它温柔地填满了每一个角落,却又在无形中放大了那份寂静。
大力没有回到书桌前,也没有再去窗边。她只是安静地站在唱片机旁,背对着那扇落地窗。
窗外,绚烂的橘红金紫已经彻底褪去,深沉的蓝黑色天幕上,城市的灯火如同冰冷的星辰。唱机旁一盏小小的暖黄色氛围灯,在她身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她微微垂着眼,目光落在旋转的黑色唱片上,看着唱针在细密的沟槽里稳定地移动,划出无声的轨迹。
暖黄的灯光勾勒着她低垂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随着音乐的起伏,几不可察地轻轻颤动。
那悠扬又带着宿命般循环往复的旋律,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着心弦。
空气里弥漫着旧时光特有的、带着点灰尘味道的温暖,混合着唱针摩擦唱片产生的极细微的沙沙底噪,还有……那无处不在的、属于他的气息。
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听着。仿佛这样,就能在这循环往复的乐音里,触摸到一丝远方的温度,或者,至少能让这空旷的房间,不再显得那么寂寥。
那旋律温柔地包裹着她,也无声地诉说着一种无法抵达的、永恒的追逐与思念。
就在那如泣如诉的小提琴旋律攀升到一个略带感伤的高点,即将迎来又一次循环时——
“笃笃笃!”
一阵果断有力、带着胡一菲鲜明个人风格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像一颗尖锐的石子投入平静流淌的乐音之河。
乐声依旧在流淌,但那专注倾听的静谧氛围被瞬间撕裂。
大力整个人明显地一滞,仿佛从音乐的深海里被猛地拉回现实水面。
她迅速抬起头,眼中那片刻沉浸带来的、如同水雾般的柔和瞬间褪去,被一丝被打扰的仓促和惯常的平静取代。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点不舍般地,伸手轻轻按下了唱机的暂停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