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靴底碾碎半块青铜箭镞。箭镞上的错金云纹还泛着幽光,分明是刚被人用力掷出的——可他分明是第一个踏入这方圆十里的古战场的。
"来得倒准时。"
声音从东南方传来。陈墨抬头,看见穿银甲的身影立在残旗杆上,银枪斜指地面,枪缨上还沾着半干的血珠。马蹄声紧随其后,七匹玄鬃马从雾里奔出,马上骑士各持奇门兵器:有持双戟的赤膊壮汉(许褚),有扛巨斧的络腮胡(典韦),有背铁胎弓的灰衣老者(童渊),有握方天画戟的红脸将军(吕布),有张弓搭箭的青衫客(李彦),最后是骑白马的银甲将(赵云),枪尖挂着的红缨在风里猎猎作响,像团烧不熄的火。
"神赵云、神童渊、神吕布、神李彦、神典韦、许褚——"陈墨摸了摸腰间的引魂灯,灯芯里的阿阮轻笑一声,"你当年在《上古神名录》里见过他们的画像吗?"
"见过。"陈墨望着那排身影,嘴角勾起冷意,"但他们该在九重天阙享香火,不该在这阴司里当守关犬。"
首先动了的是赵云。银枪划破空气的尖啸声里,他已到陈墨面前。枪尖裹着青色罡气,竟在半空凝出条小龙,张牙舞爪扑来。陈墨不退反进,骨刀迎上枪尖——刀身与银枪相撞的瞬间,地面突然裂开,数十具白森森的骸骨破土而出,为首的持铁枪,肩甲上还刻着"常山赵子龙"的字样。
"是当年长坂坡的替身!"赵云瞳孔微缩。他的龙胆枪挑飞骸骨枪,却见那骸骨胸口插着支断箭,箭杆上的漆色与他枪缨如出一辙——分明是他当年亲手斩杀的曹营暗桩。
"亡灵合成师,你连死人的骨头都要拿来作祟?"赵云手腕翻转,银枪挽出七朵枪花,每朵都对准陈墨的要害。陈墨却不躲,任由枪风割破衣襟。他的引魂灯突然暴涨,幽蓝火焰裹住赵云的枪杆,枪身上的罡气竟像雪遇沸水般消融。
"你不是在作祟。"陈墨盯着赵云眼底翻涌的疑惑,"你是在害怕。害怕当年那个为救幼主七进七出的少年,早被这杆枪里的执念啃噬得只剩躯壳。"
赵云的银枪"当啷"落地。他望着自己颤抖的手,突然笑了:"好个陈墨,竟能看透我的枪魂。"他弯腰拾起枪,枪缨上的血珠突然变成桃花——和陈墨记忆里阿阮发间的那朵,一模一样。
"第二位,童渊。"赵云退到阵侧,抬手示意。
灰衣老者张弓搭箭。陈墨抬头,看见十二支青铜箭悬浮在空中,箭头分别刻着"百鸟朝凤穿杨贯虱射石饮羽"等古篆。童渊的手指抚过箭杆,十二支箭同时震颤,箭尾的羽毛竟化作活的,扑棱着翅膀冲陈墨面门袭来。
"雕虫小技。"陈墨召出三只骨蝶,翅尖沾了引魂灯的磷火。骨蝶扑入箭雨,每只蝶翼扫过一支箭,那箭便像被抽了筋骨,软绵绵坠向地面。可就在陈墨松口气时,最后三支箭突然改变轨迹,直取他咽喉、心口、丹田——正是童渊"三不射"中的"不射必死"。
"阿阮,躲我身后。"陈墨低喝一声,骨刀横在胸前。骨刀表面浮起血色纹路,竟是阿阮的执念凝成的"护心纹"。三支箭撞在刀面上,发出钟磬般的脆响,箭头却没入刀身三寸,溅出几点火星。
"你护得住一人,护得住千万人吗?"童渊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当年我教黄忠射箭,教太史慈御弓,教姜维破阵。。。可最后,他们都死在自己的箭下。"他的铁胎弓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缠着的红线——是姜维临终前塞给他的,"你说,这算不算我的罪孽?"
陈墨的刀"当"地垂落。他望着童渊眼角的皱纹,突然想起阿阮临终前攥着他的手:"墨,别让我变成你心里的刺。"原来所有的执念,都是心里的刺啊。
"前辈。"陈墨弯腰拾起童渊掉落的箭囊,"您教他们射箭时,可曾想过要他们成为神?"
童渊愣住了。他望着陈墨手中的箭囊,突然笑了。十二支箭从地上飞起,重新回到箭囊里,箭尾的羽毛不再扑腾,像被抽走了所有锋芒。
"第三位,吕布。"赵云的声音再次响起。
红脸将军的方天画戟划破空气,带起的风竟将陈墨的发绳吹断。他望着吕布身后浮动的赤焰虚影——那是方天画戟里封印的赤兔马残魂,还有他斩杀的十八路诸侯的怨气。
"听说你会控魂?"吕布的声音像闷雷,"今日便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鬼神之力!"他挥戟劈向地面,地面裂开道深渊,无数血手从深渊里伸出,抓向陈墨的脚踝。陈墨的骨蝶群扑上去,却被血手绞成磷粉。他的引魂灯剧烈摇晃,灯芯里的阿阮皱起眉:"他在用活人的怨气养戟,这戟。。。有灵智。"
"不错。"吕布的方天画戟突然发出龙吟,戟尖挑起团黑雾,"这是当年我在虎牢关杀的一百零八将的怨气,加上赤兔马的执念,早成了气候。"他的目光扫过陈墨腰间的骨刀,"你这破刀,也配拦我?"
陈墨没说话。他摸出阿阮的发簪——那支刻着桃花的木簪,当年是她亲手削的。发簪触及引魂灯的瞬间,幽蓝火焰突然变成粉色,灯油里浮出阿阮的虚影。她踮脚替陈墨理了理乱发,然后转身面对吕布,轻声说:"墨,你看,我好像能碰着你了。"
吕布的戟尖突然颤抖。他看见阿阮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连她鬓角的小痣都看得真真切切——那是他亲手为她点的守宫砂。血手从深渊里缩回,赤兔马的虚影发出悲鸣,竟开始消散。
"不可能。。。"吕布踉跄后退,"她明明死了三千年。。。"
"死?"陈墨举起骨刀,刀身映出阿阮的笑脸,"亡灵合成师的字典里,没有死这个字。只有暂时分开。"他召出所有被吕布打散的骨蝶,骨蝶们围着阿阮盘旋,竟在她脚下凝成朵桃花。桃花越开越大,最后化作座粉色的桥,直通吕布的方天画戟。
"这是。。。"吕布的声音发颤。
"你斩过的人,杀过的将,他们都不恨你。"陈墨走向桥去,"他们恨的是这杆戟里的执念,是你不肯放下的天下第一。"他停在吕布面前,骨刀抵住戟尖,"放下吧,吕将军。你不是战神,是个想回家的凡人。"
吕布的方天画戟"轰"地炸开。赤焰虚影化作千万星火,钻进陈墨的引魂灯。灯油里,阿阮的身影轻轻摇头:"傻墨,他又不是敌人。"